【老子·第七章】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翻译】:
天长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长久,因为它不自贪自益其生,所以能长生。
同理,圣人把自己置于最后,他反而在前;把自身置之度外,他反而长存。这不正是由于他无私,反而成全了他的私吗?
【老子·第八章】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翻译】:
最高的善像水一样。水善于滋养万物,而不与万物相争。它处身于众人所厌恶的地方,所以跟道很相近。
居身,安于卑下;存心,宁静深沉;交往,有诚有爱;言语,信实可靠;为政,天下归 顺;做事,大有能力;行动,合乎时宜。唯有不争不竞,方能无过无失。
【老子·第九章】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
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
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翻译】:
抓在手里冒尖儿流,自满自溢,不如罢了吧。
千锤百炼的锋芒,也长不了的。
金玉满堂,你能守多久呢?
富贵而骄,是自取灾祸啊!
大功成了,名份有了,自己便隐去,这正是上天之道。
【老子·第十章】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
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
涤除玄鉴,能如疵乎?
爱国治民,能无为乎?
天门开阖,能为雌乎?
明白四达,能无知乎?
生之蓄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翻译】:
谁能使灵魂与真道合一,毫无离隙呢?
谁能使血气变得柔顺,像婴儿一样呢?
谁能洗净内心的杂念,透亮如明镜呢?
爱民掌权,谁能舍己顺道、无为而治呢?
运用心智,谁能因应天意、如雌随雄呢?
明白通达,谁能超越人智、摆脱知识呢?
那创造并养育这个世界的,他创造养育并不强行占有,他无所不为却不自恃其能,他是万 物之主而不任意宰制。这真是深不可测的恩德啊!
【老子·第十一章】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
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
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
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翻译】:
三十根辐条集中在车轴穿过的圆木上,圆木有空的地方,才对车有用处(可行走)。
揉合黏土制成器皿,上面有空的地方,才有器皿的用处(能容纳)。
为房屋安窗户,窗户有空的地方,才对房屋有用处(取光亮)。
有形者对人们有利益,是由于无形者的功用啊。
【老子·第十二章】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翻译】:
缤纷的色彩使人眼睛昏花,变幻的音响使人耳朵发聋,丰腴的美食使人口味败 坏,驰骋打猎令人心意狂荡,珍奇财宝令人行为不轨。
所以圣人掌管万民,是给他们内在的充实,不是给他们外在的愉悦。据此而取舍。
【老子·第十三章】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
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
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翻译】:
得宠和受辱都会内心不安,最大的祸患是看重肉身性命。
为什么说得宠和受辱都会内心不安呢?宠是来自上面的,得到时吃惊,失去时也吃惊,所 以说得宠和受辱都会内心不安。
为什么说最大的祸患是看重肉身性命呢?我有大祸患之忧虑,是因为我有肉身性命要保全;及至我把肉身性命置之度外,我还有什么祸患可忧虑呢?
所以,舍弃肉身性命去为天下的人,堪为普天下的寄托;舍弃肉身性命去爱天下的人,堪得普天下的信靠。
【老子·第十四章】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1],故混而为一。其上不曒,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注释】:
[1]释德清注:"致诘,犹言思议"。又马王堆甲乙本「致诘」作「致计」,均有深究之义。
【翻译】:
看见而不晓得,叫做"夷";听到而不明白,叫做"希";摸索而不可得,叫做 "微"。"夷希微"三者,不可思议,难究其竟,所以它们混而为一。在他之上不再有光明,在他之下不再有黑暗。难以言说的无限延绵啊,又复归于空虚无物。他是没有状态的状态,没有形象的形象,叫做恍惚。迎面看不见他的先头,追踪抓不著他的尾迹。
秉持上古之道,可以把握当今万有,知道其由来始末,这便是大道的要领了。
【老子·第十五章】
古之善为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
豫兮若冬涉川;
犹兮若畏四邻;
俨兮其若客;
涣兮若冰之将释;
敦兮其若朴;
旷兮其若谷;
混兮其若浊;
(澹兮其若海;
□兮若无止。)
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
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
【翻译】:
古时候善于行道的人,其微妙玄通,真是深不可识。由于深不可识,只好勉强来形容他:
其审慎好像冬天过江,
谨守好像畏惧四邻,
恭敬严肃如同作客,
流逸潇洒如同化冰,
纯朴得好像未经雕琢,
旷达得好像高山空谷,敦厚得好像浑沌不清。
谁能沉淀混浊的,使之渐渐清澈呢?谁能启动僵死的,使之徐徐复活呢?
持守此道的人,是不会自满自溢的。唯有不自满自溢,才能在凋敝死亡中成为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