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只是希望你娶的人是我的伤感故事

2018-11-23故事

  有一天因为拍作业深夜被困在静安区,朋友开车送我回闵行,走的是高架,一路的寂静灯火。

  高架两旁是开阔平坦的空地,关了车窗也能想象到猎猎风声。朋友放起一首老歌,明晰的鼓点在车厢内重叠、弥漫。

  很久没有过深夜时分在外逗留的事儿了,我盯着无人的副驾驶,跟朋友胡乱侃。

  “我希望我未来的有一天坐在副驾驶,和一生相伴的爱人。累了,困了,对前途怕了,随时调头回家。”

  朋友笑了:“十八岁的时候你可能不是这么想的。”

  我也笑:“十八岁的时候憧憬的爱情——是开着车冲进死胡同那种的。”

  在后排座位上因了疲累而脑袋发胀,兀地想起M来。

  都说年少时的爱情像一辆单车,一路得握紧了龙头,还免不了跌跌撞撞。

  ——我的研究生朋友M的初恋,Z先生,无疑是单车爱情的代言人。

  M上大一时周末要去离学校有段距离的口译班,隔壁班Z先生自告奋勇每周都骑车接送她。你知道爱情本就是很平常一件事儿,情节再无味,再庸俗,也不阻碍它真的发生。

  骑着车小风一吹,吹来荡漾的温暖。爱情来了。

  Z先生永远像没长大一样,恋爱后也是。他骑车爱晃动车龙头,吓得M一边朝他背上送拳,一边满怀欣喜、小心翼翼地靠住他。Z先生有着单薄而温热的脊背。十八岁少年的肩膀还不足以用“宽厚”来形容,恰好M爱的也不是一份妥实和安心,偏偏是一种心跳强烈到胸腔发痛的悸动。

  跟Z先生分开很久后,M还能记起Z先生载着他经过学校隧道的场景。十八岁的男生做什么事儿都带着点冒险和冲撞的劲儿,在下坡时Z先生不停蹬脚踏加速把M吓得止不住尖叫,在紧接着的上坡Z却不出力,凭着下坡的余速前行,双脚腾空。

  后座看到的呼啸而过的街灯,寒冬时节谈笑时嘴里呼出的白气,Z先生被风吹走的帽子,成为M对于那个冬天的全部印象。

  ——那个时候十八岁的M小姐觉得爱情真是一件极度倾斜和危险的事情,就像一加速就不稳定的单车。

  到底是年轻气盛,Z先生永远停不下来。他需要永恒的陪伴、玩乐,他需要一大把明亮的日子,比如翘课,通宵,周末旅游,比如聚餐到深夜,比如一次次地打乱M小姐的作息。

  M小姐这才发现Z先生内心对平淡的恐惧,已经到了要千方百计地逃避生活的无趣的地步。

  可是M小姐很早就知道了过日子其实就是无趣得很的一件事,她宁愿一个人倒两趟公交,平平淡淡地上口译班。

  M跟Z先生具体怎么分开的我并不清楚,M上大学的时候我还在念高中。高中时期的我眼中的爱情是比漫天的烟花还要盛大和震耳欲聋的。

  电影里那种末日来临前恋人忘情相拥的镜头,让未曾经历感情的我体味到无上美感。

  ——我以为爱情当是这般强烈,非如此便不能称作隽永。

  M是看了我的文章跟我成为朋友的。很久以前她兴致勃勃加了我的微信,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陈,你笔下的爱情就是我年轻时所信奉的样子。

  我颇觉受宠若惊:“随手杜撰的而已。”

  M后来约我见面,她说,陈,你长了一张无比单纯的脸,没有任何的沧桑。

  我于是对面前这个长发飘飘的可人儿来了兴致:“噢,那请这位沧桑的小姐讲讲你的故事?”

  Z先生在和M相恋的寒冬带她去天台放孔明灯,安了个机灵的由头:为期末考试祈福。M冷得直发抖,Z把他的围巾和帽子都给了M,紧紧环抱住她。

  M在一次深夜的微信聊天中向Z提了一下突然想念城东那某个小摊的烤串,一个小时后Z出现在M的楼下,手里提着一袋烤串。

  M半期考试后有点累,跟Z先生说想放松一下,Z先生率先收拾好行李,甩出两张高铁票:走,weekend tour!

  很浪漫,对吗?

  M问我。

  我点头后,她继续说:

  ——我是易寒的体质,一到冬天就手脚凉得厉害,我根本不想去天台。

  ——Z先生那天晚上说要给我惊喜,嘱咐我千万别睡。我其实已经很困了,但不想扫他的兴,强撑了一个小时。

  ——我说考完放松,不过是散散步看看电影就好了,旅途中我无心留意风景,只想昏沉沉地睡去。

  我越来越累,无心为他精巧的设计捧场。但他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啊。

  他爱我,我知道。

  问题就在,他需要一场热热闹闹的感情付出,我却不需要。我只需要累了有个肩膀靠,懒了有人帮我开房间的灯。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陪伴,其实就好。

  后来啊,我就想,我们是在相爱还是在互相折磨?

  M的这句话出现在我脑海里。我看着此刻开着车的F,不禁感慨。

  F是M的未婚夫,两人在M的研究生阶段遇见。温温和和的F是个不会说情话的好好先生,M说她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们在一起会很舒服。

  “舒服”,M跟我强调过很多次:“只有在一起舒服的爱情,才能长久。”

  我相信和F在一起的M是幸福的,毋庸置疑。

  但我依旧觉得M会怀念Z先生的。——他的名字依旧从醉酒的M嘴里说出,被我听见。

  我心酸Z先生被取代,转念一想一切竟也有些必然的意味。

  我知道的,长久的爱情怎能是用尽全力去绽开的烟花呢?太明亮的东西往往一闪而逝,光亮被磨尽的,才能更好地跟随生活这条河走。

  就像迎着风、穿着薄衬衫、摁着铃铛的单车时代后,我们终是要为了让心爱的女人坐上副驾驶而奔波。

  我叹了口气,开了车窗,不合时宜地想起M向我描述过的一个场景——

  M有一天晚上饿着肚子独自出门去上公选课,看见Z的单车停在超市门口的路灯下。

  M愣了两秒钟,然后毫无防备地撞见Z的笑容:我来接你啊。

  M点头,天色泛红,远方吹来一阵风。那个瞬间她觉得自己正在经历一段理想中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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