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炀帝在中国历代君主中口碑一向不好,没几个人记住他开凿大运河的功绩。民间流传最多的倒是他杀父弑兄,强占庶母宣华夫人,以及三下江都看琼花的风流韵事,扬州还多了一个有关他曝尸雷塘的凄惨轶闻。
这位帝王对扬州着了迷似的倾爱,迷到放下江山不管,迷到魂断蜀冈。炀帝的寿命不算长,死的时候才五十岁。从总管扬州到统治全国,前后不过三十年光景,而他待在扬州的时间差不多占了他从政时间的一半。单就这一点而论,历史上还没有哪一位皇帝与扬州的结缘超过隋炀帝。
作为隋朝的第二位君主,隋炀帝在扬州还是干了几件大事的。在位于扬州的总指挥部发号施令,战胜陈国,完成隋朝江山一统,作为前锋总指挥自然应记他头功;大运河的开凿,铸造了日后扬州都市的辉煌,已有公论,“共禹论功不较多”;他在推动扬州宗教,特别是佛教的兴起上所发挥的作用更是显而易见。只是他的卓越成就,早被骂名所淹没了。人们似乎不愿提及,扬州众多的寺观胜迹,正是从隋炀帝开始才有了相当规模的。没有必要为一个暴君翻案,只是从尊重历史出发,扬州人起码应该知道是隋炀帝留给了扬州一大片古刹遗产。纵观古今,抽掉了宗教文化,不可想象,还剩下多少可供人们咀嚼的味道呢?
有两个趣味故事,足见隋炀帝杨广在扬州尊佛重教的程度。
开皇十年(590年),隋国缔造者文帝杨坚任命次子杨广为扬州总管。此时杨广才十九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文帝懂得精神统治的意义,重新大兴教义。他的目光早已盯上了天台山佛教大师智顗。智顗本名陈德安,祖籍河南颍州,七岁能诵《谱门品》经文,十八岁出家,拜“教禅并重”的慧思研习《法华经》,终成金陵佛学大师。不久受神人指点,隐遁浙江天台山。陈宣帝敬重智顗,下诏盛赞他是“佛法雄杰”,并拨款建“修禅寺”。从此,智顗在修禅寺开设道场,弘扬佛法。据说,宣帝继位前,他的父亲武帝四次放弃君位,而投佛门,可见佛法之威力。
隋文帝决意收拢智顗。他想,如果智顗支持我隋朝,那么其所产生的社会影响和政治作用将是不可估量的,于是居高临下地向智顗下发敕书。哪里灵呢?他的“宜将劝励,以同朕心”一类的话在智顗那里收效甚微。智顗照常在天台山讲经,竟不为所动。
天生足智的杨广一改父皇的作法。他甘愿受戒,拜智顗为师。“承风佩德,钦注相仍,欲遵戒宜法师奉以为师,乃致书累请”。遣词之诚恳,态度之恭谦,弄得五十四岁的智顗束衣启程,不日到扬。
杨广受菩萨戒的场面之大也是前所未有。那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在蜀冈的扬州总管府内,杨广通知所有寺僧参加受戒仪式,史称“千僧会”。那天殿堂内香烛缭绕,佛经高诵。只见教戒坛上智顗身披袈裟,慈颜端坐。杨广则一路行匍伏大礼,至于智顗脚下,并在千僧面前宣读《请戒文》,继而仰望大师。智顗为杨广受戒,正式接受自己入佛门以来政治身份最高的弟子,并授杨广“总持”法号。杨广跪受,又以总管之政治身份尊智顗为“智者”。这一幕过后,杨广即为“总持菩萨”, 智顗即为“智者大师”。
扬州历史上第一次有了讲法的道场,是为惠日、法正、玉清和金洞。为推动扬州宗教宣传,杨总持特作《步虚词》二首,并谱曲传唱。其一词云:“总辔行无极,相推凌太虚。翠霞承风辇,碧雾翼龙舆。轻举金台上,高会玉林墟。朝游度圆海,夕宴下方渚。”这一年扬州寺观猛增了十三座,直逼金陵。不过,“总持”还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将“智者”留在身边,以便就近请教。智顗虽执意不从,然此行在扬州还是住了半年。暂别扬州时,杨广按师徒之礼,“和掌送至于城门,极目远望,衔泣而返”。此后两人书信频繁,交往不断。杨广更是执尊师之意,每每落款都是同一个词:“弟子总持”。四年过去,开皇十五年(595年),杨广再邀智顗赴扬。智顗将自著的《净名经疏》赠杨广,以作再见面之礼。待到智顗告别扬州那一天,杨广组织万民欢送,场面极其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