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热炕-美文故事

2020-07-16经典美文

想热炕-美文故事

  下雪了,天立刻寒下来,虽然房子里暖气不错,我却不由自主地想起热炕,想起奶奶的热被窝,想起小时候度过的那些艰难而又幸福的日子。

  热炕曾经是西北农村冬天的“暖气”,非它一个冬天熬不过去。有了热炕,无论外边怎样的冰天雪地、寒风凛冽都不用管它。尤其是西北呜咽的雪夜里,躺在热炕上听着树木窗棂咯吱咯吱的声音,惬意极了。热炕那么好,起床就成了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小学5年,过了5个艰难困苦必须早早起床的冬天,上学的每一天天蒙蒙亮就到校去,从热热的被窝里钻进冰冷的星空下,有一种王铁匠把烧好的铁件扔进凉水里淬火的感觉,等踩着冰雪走到学校,手脚已经麻木。轮到值班的时候,倒腾半天把那只铁皮炉子点着冒出浓烟,把整个教室里的寒气逼出去点儿,天还没亮。所以上学最盼的是放寒假,假期虽然每天跟着干活,但不用天不亮就起来了。

  记忆里童年的冬天大都是被奶奶搂过来的。奶奶的热炕煨得比父母亲那面炕更匀势,一般没有不热或过烫现象,人睡下恒温而不炙烤。爹妈和妹妹睡的那个炕则要变故好多,忽而冷凉,原来是煨好后没把炕料点着,睡得越来越冷的时候再起来去找柴禾点炕,煨炕人免不了被辛苦一天的父亲一顿埋怨;忽而太烫,煨炕不匀,柴禾堵在炕洞里有结节,柴禾多的地方着起来能把炕烧红,把炕席、毡子烤得焦黄,而且一般都是人烫得睡不成一股焦火味儿冒出来才知道,半夜里大家正睡得香不得不起来往炕席下垫木头板隔热,弄得劳累一天的老爹火冒三丈:咋煨的炕嘛。我睡的炕是奶奶煨的,父母妹妹的炕是母亲或者妹妹煨的,妹妹还小煨炕的技术不过关,免不了出这样那样的问题。

  冬天有几次经历让我对奶奶的热炕非常感激。有次我跟伙伴去邻村看戏,回来家里已经关门,喊了半天妈才起来把门开开。迎风夜行几里路,全身冻得筛糠,进屋钻进奶奶留下的热被窝才慢慢缓过来。猫吃完“夜宵”回来钻被头后边,我把冻得僵麻的脚丫蹬在猫身上感到格外绵软暖和。很快进入梦里,第二天把前晚上的事情早忘得一干二净。另一次是参加公社组织的什么大会,下午散会后说晚上有电影,为了这场电影,我忍住饥饿没有回家,直到晚上看完那场《钢琴伴唱.红灯记》才往家走。四五里路后半程听不到人声,月亮在云缝里钻行,坚冰在河沟里咯叭咯叭炸响,独自走着,又冷又饿又惊又怕,那是一次真正提心吊胆的夜路。回到家里又是大门顶得严严实实,嗫嚅着喊了半天,父亲出来开了门,顺便训了我一句:还知道回家?进门我二话没说钻进奶奶的热被窝里,总算把心放下活过来。至于饥饿,早就忘得远远的了。

  柴禾煨炕是农家的传统,劳累一天躺在上边绝对有现在各种理疗设施具备的理疗保健作用。比如烤炙熨热、舒筋活络。据说现在一些推销磁疗等功能床的人把磁疗的保健功效吹得天花乱坠,我到觉得这些东西肯定没有奶奶母亲的热炕好。热炕没有任何副作用,只有舒筋活血、通络疗困的好处。现在人们不都在找“原味”嘛,饭是柴禾做的香,鸡是柴禾的美,肉是大锅柴灶的好。如果城市人有各种寒凉引起的疾患,我到是建议他们到乡下找一处热炕,好好在柴禾炕上边睡几天,或许真能解决问题。

  参加工作后每年春节回去睡几天热炕,一年便全身通泰。奶奶在我11岁的时候就病逝了,我以后只能睡妈妈的热炕。家里热炕几经改良。流行炉炕(和冬天烤火做饭用的炉子连结,用炉火余热烧炕)的时候父亲把炕改成炉炕,后因效果不理想而又恢复成柴禾炕。柴禾炕的问题一是煨炕麻烦,二是睡得多了身上有一股城里人闻不惯的淡淡的烟味。父母年迈我们都离家之后,经常是母亲做饭,父亲提个草筐装一筐柴草去煨炕。回去时见了我要接过去煨,父亲就会侧身推挡:别,煨炕太脏了,再说你也掌握不住煨多少。晚上坐在热炕上说话,看电视或者春节大家回家围在一起打牌玩乐,心里那种温暖满足感,无法再重现。

  发现睡热炕身上会有一股味道是有一年过完春节坐班车回单位的路上。那次坐上车忽然闻着一股柴禾烟熏味儿,而且跟我坐一排座位的女子侧身而坐,我才知道这味道是我身上的。当时我脸红了,觉得从乡下带出来这样的味道是个土气的标志。时光让我慢慢解开这个自卑的扣,知道乡村味道是荣耀,是乡土气息的标志,是根的'旗帜,根本没什么好脸红的。所以后来我再在冬天从家里出来,就显得落落大方;而且在车上闻着刚刚上车老乡身上的炕味儿觉得十分亲切。

  母亲去世后处理后事住在老家那几天,是最后的老家热炕记忆,那几天炕是妹妹煨的。倏忽之间,已经过去了8年。现在老家那边乡亲的炕全改成了“铁炕”,再也不存在柴禾味儿串烟的问题,估计身上那种淡淡的烟味儿也消失殆尽。老家的热炕从8年前戛然而止,标志着父母那个时代的彻底结束,标志着家这个名词在我心里的彻底颠覆。现在虽然每年冬天都怀念热炕,怀念那些围拢在炕上说话玩乐的幸福日子,却无法再去重复热炕和那些幸福了。好在,老家按父母的遗嘱我们好好保存着,今年秋天我还回去修整了一番。父亲在新房子里盘的那座土炕,还被好好地保存在他生前睡过的地方;老房子里另一座老炕(弟弟出生在那个炕上),也仍然安卧在老地方。我和弟弟想家的时候,会抽空在夏天去睡几天凉炕,找一些曾经的感觉,找一点根的气息。

  老家的热炕是冬季点在心头的一把火,它曾经温暖几代人走过艰苦岁月,今后也将温暖着我的人生。每天走在风紧天寒的路上,我总想着老家的热炕,盼望有一天还能睡在热热的炕上刮疾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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