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落秋云飞,萧萧枫叶丹。深秋初冬,是一个缤纷的季节,美丽的季节,变化多端的季节,令人遐想的季节,更是一个伤感的季节,孤独的季节,涂抹着冷色调的季节。梧桐落叶了,时光已经走过了一叶知秋的那个站头。有人认为秋天最早落叶的是梧桐树,因为古人有“梧桐一叶落,天下皆知秋”的说法。后来长大了,知道古书《梦粱录》有记载,梧桐在宋代宫廷里专门用来报秋的,当然,这应该是中国梧桐。我们小时候还没有体量很大的法国梧桐,大约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填了北市河永安河后,两旁都种上了法国梧桐。不过这种树我不大喜欢,因为如果不经常喷药水,就会长出毛虫来,落在身上够你受的。
童年看秋天、读秋天,我们好像关注更多的是秋天的“天”。秋天的天特别的蓝,云特别的白,蓝天白云,那白云仿佛就是堆放在大蓝布上刚从棉田里采摘下来洁白的棉花。有风的日子,望天空云舒云卷,真是气象万千。小孩子嘴馋,在秋天这个季节,老是惦记着的就是吃、吃什么。如果讲到秋天的水果,当然不少,问题是我有没有条件吃。那时还没有柚子、猕猴桃,我们小孩子家的最爱应该是柿子和石榴。成熟的柿子很甜,核又大,但吃起来很爽,核外面包着一层滑腻腻的东西,一不小心就会连核一块儿吞下去。而吃石榴则另有一番情趣,我和妹妹把石榴的籽剥出来放在自己身边,可以石头剪刀布地来输赢;也可以一颗一颗地慢慢吃,谁赢了才能吃上一颗。本来我家也没有条件享用这些“水果”,因为父亲在水果店做买卖,我们便“近水楼台先得月”了,柿子难得吃,石榴往往是坏了半边的。但我们已经很满足了。
如今年纪大了,不管看到什么脑子里都会转个弯,思索上一阵子。对秋天的关注,重点也已经转移到秋日的林木上(蓝天白云确实也很少见到),因为这里面的内涵更丰富。比如《落叶的联想》这个题目,初稿时叫《品味落叶》,就是中秋前后在新世纪公园徜徉时瞬间从脑海里跳出来的。我的少年青年时代,很多树种还没有,也看不到现在新世纪公园那成片的树林,只是隐隐觉得白果树(银杏)的落叶很好看,也很彻底,一地黄金时整个树干光秃秃的,十分的寒酸。母亲把白果、玉兰、腊梅落叶后仿佛一丝不挂的树称为“苦树”或“苦花”。在我读初一的时候,吴兴一中(即后来的南浔中学)101班教室南边的莲池边就有两支百年银杏。现在更有了细细观察的机会。每天早晨去公园晨练,一次一次从各色树木的身旁经过,眼光一次一次地抚摸着它们并如数家珍般地念叨着它们的名字。至少在新世纪公园的林木中,银杏的落叶最为辉煌,是金黄色的,有透明感,清亮高洁,满地黄金。我家所在的碧水云天小区的平台上,种着八棵一排整整五排银杏,落叶时节从那里经过,进入眼帘的是一片金黄,人融进树丛里便瞬间变得通体黄金了。由此我还想到长兴的十里银杏长廊,想到那里的“古银杏公园”,此时此刻该是何等的瑰丽和辉煌!新世纪公园的落叶千姿百态。枫香的秋叶最艳丽,而且色彩是过渡的,红橙黄绿集会在一棵树上一根枝桠上,在同一张叶片上,呈现从深红到黄到绿的过渡。但总是比不上银杏那般出挑。深秋的红枫叶是铁红色的。杉树的针状叶最落魄,全是枯黄色的,没有一丝的美感,一地鸡毛,惨不忍睹。无患子的黄叶也漂亮,明黄色,但往往与尚未变黄的交织在一起,不够纯洁。法桐的黄叶是焦黄色的。和银杏那般高风亮节比较起来,差距远不是一个数量级!最近我写了一篇《当代南浔民间修史第一人》的文史稿,不知怎的,每当经过黄金铺地的银杏树下时,眼前就会倏然跳出朱老先生来。朱老先生就是我眼里心中的银杏。他不求任何回报,把退休后近三十年财力和精力全部无偿献给了他的修史事业。他几乎是凭一己之力,为南浔留下了数百万字二十多种志史。他的晚年和银杏的落叶时节何其相似!他的晚年正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