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
水的名字叫命运。
印象中的苏轼,是悠悠千载、红尘俗世中一个不朽的传奇,他那“天涯回首一笑间”的绝世风姿和“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旷古豪情,都令后人倾倒感叹。
乌台的暗流褪尽了昔日的荣耀,苏轼来到赤壁。余秋雨先生曾在《东坡突围》中说:“苏轼选择了赤壁,而赤壁也成全了苏轼。”他并不是衣衫褴褛地出走,而是骨骼清奇地驾舟而来;他并不是茕茕孓立地自我放逐,而是侣僧友道的潇洒出游。酹酒临江,是主与客的问答,是参禅、是悟道。苏轼于滔滔江水前顿悟了:酒不醉人人自醉。于是转身走向那绿水青山。
然而水本无恙,生命亦本无恙。
自远古洪荒开始,水便以其生生不息的姿态孕育了生命。祖先在漫漫流水中看见了种族的繁衍,那时必有一个智慧的灵魂,顿悟于时光的变迁,从澄明的江水中开启一轮红日,水灵灵的文明从此诞生。
小时候读唐诗,便喜爱坐在流水边。水自碧云天潺潺而来,宛若《枫桥夜泊》中寒山寺的钟声,还有杜甫的一句“晨钟云外湿”,想象中的境界是这样的:纤瘦的河,一系孤舟与落第才子,独对渔火难以入眠。晚秋的后半夜,月亮下去了,乡愁上来了。于是游子眼角的清泪化作满天的清霜,将钟声染得湿漉漉的。
水成全了一代文豪,水孕育了文明,水也将故乡刻进了一个孩子的魂里梦里。
我曾把未来描绘成想象中的图画,然而生活中总有一些东西败了风景。游弋于现实与梦境中,的确令人彷徨无助,但只要有泉水在心房内激起回声,琐碎与烦忧凝成的冰块便会在顷刻间消融瓦解。正如李煜用水解愁:“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也如哲人孔子望洋兴叹:“人亦如水也,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更如兴尽晚回舟的少女:“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金陵的歌舞,西湖的脂粉,隔江的后庭花,我不禁像陆游那样起了风尘之叹:“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故乡的角色不总是那么完美,正如她所孕育的林妹妹那样,惹人怜爱却经不住生命的考验。
流水总令人徘徊,生命却不容徘徊。我想我要告别孩提时的旧梦,思想向更深更远处伸展,直到我找到生命的体悟与精神的皈依后,才能安适地将自己的灵魂与曾经走过的岁月,放在故乡的流水里安居、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