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偶尔地会有这么一天杂文随笔
很偶尔地会有这麽一天,她在闹铃响起前就清醒过来。
不是那种朦朦胧胧的梦游,只查看一下手机旋即昏沉睡去;而是意识清明地感受到周遭,感受到世界的运行。躺在绵软的床上,思绪澄澈而锐利,却不致划破清晨的静寂。她并没有翻身,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就只是躺著,呼吸著,谛听著,那些在规律日常裡反覆辗压、折旧的声响。她不是很确定,自己想不想继续想下去。
多思无益。她默默想著,一方面却又觉得矛盾极了,不如睡去。但她睡不著。一向如此热烈欢迎她的梦境,很偶尔地会有这麽一天,就这麽轻鬆写意地将她排拒在外。多自私的梦啊,这该死的脑细胞。
前一阵子,共享一个研究室的同事留意到,她偶尔会早早地来到研究室,烧好一整壶水,目光呆滞地盯著电脑萤幕,在同事进门的时候含糊地道声早安。那天听到「你又做噩梦啦」这个问句,她彷彿什麽见不得人的秘密被揭穿似地,搔著脸傻呼呼地笑起来。就只是偶尔的频率,这样也给人发现。
然而,很偶尔地会有这麽一天,连梦境也驱逐她。
她注意到自己开始丧失时间感。很可能是肇因于日前结束的冬令时间,这见鬼的日光节约时间。其实也从来没搞懂过到底是节约了什麽鬼时间,她只为被偷走的那一个小时感到满腹哀怨,而且都会自动遗忘冬令时间刚开始时,那像是赚到了的一个小时。遗忘是人的天性,选择性遗忘是人的劣根性。
讽刺的是,刻意埋藏的回忆,也只是蛰伏在脑回深处,等待很偶尔的那麽一天,慵懒地伸展四肢走到她面前。这和随机组合生成的梦不同,是非受迫性的失误,而这正是决定性的差异。那些记忆的节点就只是降低了阈值,她并非无法逃脱,而是不愿转身就走。
毕竟是如此珍贵的回忆,珍贵得她害怕拾起。因为只要多回想一次,指纹按压上去,就会把光滑如镜面的影像蒙上一层丑陋的痕迹,一如她老是懒得清洗的镜片。
那次他笑说,你又很久没洗眼镜了对不对?反光看上去,雾濛濛的一片啊。她忙著用入手几个月、却没写过几次的钢笔在笔记纸上鬼画符,举烛似地将他的`一字一句给誊抄下来,随便回了一句你帮我洗嘛。她不太记得那时他脸上的神情,因为手裡的钢笔使得不顺,刚才蘸墨水的时候还弄得一指甲墨。但是在忙乱之中,她依稀听见他的轻笑,低沉的嗓音透过笔电的破烂喇叭传出来:洗不到啦。
冬天的厚被子,把影像和声音一同卷进了这个令她安心的小空间。在很偶尔的这麽一天,她独自醒在尚未破晓的清晨,出差两週的楼友前一日离开后,现在能更清晰听见自己存在的形状。她小心翼翼地揣著记忆,总算翻了个身。侧躺的时候,彷彿能够更清晰看见那时萤幕那端,厚实裹著被子睡得香甜的他。和印象中一样,他总是舒舒服服地只露出一颗头来,睡得一脸幸福美满。
与他面对面躺著,呼吸交融,把时差用墨水晕开。
很偶尔地会有这麽一天,她早早来到研究室,虽然对人生满怀干意,却觉得无端充满干劲。镜片一般的记忆,葬了的话,拿去洗洗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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