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und Puppet杂文随笔

2018-12-08随笔

  弗瑞是一个木偶,准确来说,一个提线木偶。

  传说用作原料的桃心木有灵气,他没觉得,他只感受到这副看似轻捷的身体每挪动一步都无比沉重,他羡慕那些轻盈飞翔的白鸟。

  传说吊着他每一处关节的灵羽丝有灵气,他没觉得,他只感受到被人操纵时令人不适的被支配感,他羡慕那些撒野奔跑的骏马。

  传说雕刻他用的琢刀有灵气,他没觉得,他只感受到刀刃划在身体上那刻骨铭心的痛楚,他羡慕那些温润无瑕的玉石。

  传说他的主人——他的作者有灵气,这他是新的,他觉得主人看他的目光与别人不同,只有主人是真正将他当做一个生命来看待的——可惜他不是生命,只是一具冰冷的木头壳子。

  弗瑞不喜欢主人,因为他总是带着自己去各地演出,总是拉扯自己身上的丝线,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是个木偶。

  他讨厌这种被束缚的感觉——被人束缚,被线束缚。

  有一次主人看书时把他放在一边,他艰难地把头扭转了一个极小的角度,瞥见书页最边上的一句话——

  “你将不再是道具,而是人如其名的人。”

  (源晓佳奈《紫罗兰永恒花园》)

  我是道具吗?弗瑞想,应该是吧,为主人增添名利的道具,供人们取乐的傀儡。

  我的名字是什么?弗瑞,Free,自由,我不自由。

  所以从那天起,弗瑞就下定决心,要成为一个人,一个没有束缚的,自由的人。

  “人如其名的人”。

  他开始尝试着凭自己的身躯走路,他想,如果可以行走了,木头也许就会变成血肉吧。他总是在深夜里扯身上的细线,他想,如果没有束缚,自己就会变成人了吧。尽管他用尽全力也只能挪动很小的一点点,丝线好像越拽越紧,勒得他几乎窒息——真是奇怪,木偶也会窒息。

  他觉得自己离成功不远了,在一个阴冷的雨天,大剧场的幕布前,他出演了最后也是最糟糕的一场木偶剧——落幕剧,他故意耷拉着头,将手臂扭曲成诡谲的形状,僵硬地做着动作,他满意地看到了人们惊讶的表情和主人沮丧的神态,更满意地看到伤心的主人把他独自留在了工作台上。

  弗瑞想,时机到了。

  原本紧紧勒在木纹上的丝线似乎变松了,弗瑞一用力便扯了下来,接着他挪动着自己笨拙的身体,一步一步向外走去——向着他向往已久的广阔世界。

  “我就要自由了。”

  暴雨肆虐而下,冲刷了所有的记忆与光影。弗瑞没有回头,甚至雨水模糊了视线,他也依然义无反顾向前走去。

  作为一个木偶!生命的终点可能并不是腐烂,损坏,而是真正被人遗忘的那一刻,相当于人的死亡。

  对人来说,死亡是解脱,是自由。

  那么,弗瑞现在,真正自由了。

  传说桃心木有灵气,机缘巧合下可化为血肉之躯。

  传说灵羽丝有灵气,你越挣脱,它束缚得越紧,而你若是能化束缚为己用,它便能化为血脉骨骼。若你已无成人希望,那它便会自行脱落,寻找下一个有缘的生灵。

  传说琢刀有灵气,刻出的人面栩栩如生,若人面有缘,则可眸中点睛。

  传说城南老巷的木偶师傅有灵气,能雕出活的木偶,能演出最精彩的木偶戏,他最成功的作品叫弗瑞。但在多年前的一个雨夜,一场失败的演出后,那个曾是最好的,如今已经被人们遗忘的木偶消失了。

  老人们说,师傅只是叹了口气,再没有做过木偶了。

  又有人说,雨停的那天,城北立起了一座白色的墓碑,白鸟的颜色。

  下面放着几块被雨水打湿的桃心木。

  这是长宁城五十年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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