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甥女在电话里和我说;"老姨,我家今年有好多粘豆包,都是我妈到乡下拿回来的,可好吃了,你要想吃的话,让我妈休班的时候给你邮点去呀?”外甥女的一席话说的我心里一股暖流直往上涌,眼睛立刻润润的,仿佛看到金黄的粘豆包在雪白的盘子中一个挨着一个,腾腾的冒着热气,米香和豆香缭绕着痒痒的心,鼻子使劲的吸着香气,张大着嘴,口水顺着嘴角自然的往外溢着,哦,真的好香呀!
说起粘豆包,我真的馋了,真的好想吃哟。从去年的年初到南方至今,一个粘豆包都没吃过。南方人不喜欢吃粘豆包,很多人都不知道粘豆包具体是什么食物。街边,小市场,大批发市场,以及超市我都没见过有卖粘豆包的。到了十月份,我就开始心神不安,走在街上和超市,眼睛就滴溜溜的乱转,四处寻找粘豆包的踪影,就连在超市看到袋装的大酱和东北酸菜也会想到粘豆包的样子,心里特别亲切,仿佛见到熟人一样的温馨。
粘豆包是东北人冬季家家都喜欢吃的食物,每到了冬季,尤其是农村,几乎家家都做粘豆包。不只是做给自家吃,粘豆包是城里人嘴边的新鲜的食物,也就成了农村人到城里给亲属送礼尝鲜的佳肴美味之一了。
一过十月,天空飘了雪花,地上泼出的水也能结冰了,农民秋收也基本结束,农村的电磨也就是打米场便开始忙上了。打米场的主人要专门洗出来一个机器打粘米,不然打出的面做出的豆包会牙摻。农村人的消息传播的也快,打米机一转,几乎家家都知道米场打粘米了,家家就开始泡米。大黄米、小黄米或者粘苞米、糯米都用水泡上几天,米泡涨涨的,打出的面会更加细腻并增加粘度。有的人家最长时间要把米泡一周。我不喜欢把米泡那么久,会觉得没营养了。
我出生在农村,我没出生的时候父亲就是公办老师,也意味着城市户口。并不是父亲没能力把家里的户口办成城市的,而是那个年代城里人的生活不如农村,城市每个月定量的粮食是不够吃的,很多城里人到了秋天会到乡下来捡地。尽管父亲说办城里户口会对孩子们的将来有好处,母亲坚决不同意,母亲说,孩子不出息,什么户口都不会出息。因此,等我出生后,我便是农村人,记事的时候,冬天里,就能看见母亲做豆包的情景。当时的粘米有大黄米、小黄米,糯米很少见。大黄米比较黏,通常母亲就用大黄米做豆包。先把米放到大盆里用水泡上,然后母亲用水瓢使劲的在米里搅合,米里的沙子大多就会沉到锅底,再用一个比较小的盆装一些带水的米,往另一个空盆里倒米,再往米盆里倒水,反复的几遍,最后盆底里会有很多沙子,这个过程叫做“过米”。以前打粮食和现在的程序不一样,米里几乎都有沙子。待觉得米里的沙子没了以后,就把米装进一个布袋子里,扎进袋子口,把袋子倒放在地下的饭桌上,饭桌要倾斜,袋子里溢出的水好流往下流,第二天早晨就可以把米拿到打米场粉成面粉了。只是单有黄米还不行,做出的豆包会“趴稀”,做熟了开锅时,豆包看不出个数,连成一片,吃着还不劲道。泡黄米时连同苞米碴子一起泡了,找好比例,苞米碴子多了豆包不好吃,苞米面味就会压抑着黄米的清香。打回的黄米想做豆包时,面要用开开的水汤面,汤熟一少半,再慢慢的往里揣面添水,水温、凉都可以。面不要太稀,要干一些才好。然后把面盆盖上,再用棉被捂的严实些,放到比较热的炕上发酵,发酵的过程中还要把面上下倒一下,发酵的才会快一些。发酵时要用人看着,不能发过劲了,会有酸臭的味道。看到面盆里面鼓起来时,就可以了。农村谁家要是发面较多,邻居们就到哪家炕上地下的坐一大帮人打扑克,唠家常,等着面发了好大家伙一起包豆包。发面的那天就把饭豆烀了,烀好了饭豆还要把豆弄碎了,一个个的用手攥成小团,等着包豆包时好用。农村的正月和腊月就非常的热闹,不想包豆包的就可以把面放到仓子里冻上,啥时想包都行。通常我家都是打一面袋子黄米,后来也做少许的糯米豆包,只是糯米豆包蒸熟出锅的时候米香味太淡,吃着的时候也没什么味道,感觉就是个粘。
在我的记忆里几乎都是二姐帮母亲包豆包,母亲不想麻烦邻居,最主要的是我家城里的亲属比较少。我不喜欢吃豆馅,就坐在一旁拿出母亲揉好的面,学着母亲和姐姐的样子包小豆馅的豆包,有时会往豆包里放一个没弄碎的豆,有时会往豆包上放一点豆馅做标记。我包的豆包没人吃,样子不好看不说,豆包外面会有很多手指印和豆馅的颜色。姐姐说,看着就没食欲。我还生怕谁和我抢,每当母亲蒸豆包时,我总会拿着个盘子,把我自己做的豆包先捡出来,吃的比谁香。我家搬到城里的时候,因为母亲健在,就一直没间断过冬天做豆包。
母亲做的豆包比较大,形状像小山。一般人家的豆包比较小,几乎都是圆形。母亲说,他们是为了送礼和卖,做的小一些省面,是按个数送礼,小点儿熟的也快。记得一天早上,一个亲属来串门闲坐,正赶上母亲开锅往外捡豆包,豆包的香气实在的浓郁,金黄的豆包捡到盘子里,泛着光亮,像一个个金黄的小塔屹立在眼前,黄米的清香特别诱人心脾,直往鼻子里钻,谁闻到这香气都会流口水。母亲微笑着对那个亲属说,坐下来一起吃吧,亲属的喉结动了一下说,吃完饭了。母亲又说,跨个门槛吃一碗,那就尝尝吧。那个亲属脸微红一下,眼睛笑成了两道缝,盯着饭桌上的豆包就真的坐下来,母亲给他的碗里用小勺盛了几勺白糖,亲属两口一个豆包,一尝就尝了一大盘子,盘子里的豆包是落上的,外加半袋白糖。母亲看他的吃相有点害怕,不是怕他吃,是怕吃多了涨肚,又不敢说。事后母亲笑着和我们说,想吃就吃呗,还假装客气,吃完饭还能尝了一盘子,要是正经吃得吃多少呀,母亲笑出了眼泪。那个亲属再来我家时说,粘豆包真抗饿,一顿豆包下肚,两顿不用吃饭!母亲去世以后,我每每看到粘豆包,就会想起母亲做豆包的情景,就会想起母亲给我讲那个亲属吃豆包的故事,就会想起母亲开心的笑出眼泪的样子。
在城里居住久了,就会很向往乡下的生活,索性在乡下建了两处房子,闲着没事还开了十多亩荒地,黄米也不会种,再说后来黄米也很少有人种了,大都用粘玉米代替了黄米。我在乡下住的几年里,就一直种粘玉米,到了冬季,就会学着母亲的样子,做很多粘豆包。喜欢吃粘豆包,只是吃的不多,每年都会做两千多豆包,几乎都送给了亲朋。包豆包的时候也会学农村人,叫来邻居帮着我一起包。我不再像母亲那样把烀好的豆弄碎了,再团成一个个的小团。我直接放整个的豆子当馅,省时省事,自己仍然会包一些一个豆馅的豆包。帮忙的人就笑我说,包了几十年的豆包,还没听说过像你这样包豆包的,更没见过豆包馅是一个豆的。可我包的豆包真的很好吃,帮忙的人吃完豆包,走的时候都会主动要一些豆包,说给家里人尝尝。我的大方也是出了名的,告诉他们,吃完了还想吃的话,尽管来拿,只要还有,就不会舍不得。这些人也从不和我客气。我觉得不只是豆包好吃,更多的还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感情的融洽融合在其中,无形中增加了豆包对人的诱惑力。只要亲朋们觉得好吃,我就没白费力气,他们吃得香,我也开心。那些年,就连远在丹东的姐姐也能吃到我的豆包。赶巧她有个战友正好在列车上当列车长,赶上那个战友的班车,我们就托那个战友车长给姐姐稍些豆包过去,每次听姐姐给我讲吃豆包的感受,我心里都会暖暖的,眼里都会润润的,感到亲情也是浓浓的。
外甥女的电话,唤醒了我对以往的记忆和肚子里昏睡的馋虫,我和老公说,要家乡的姐姐给我邮点粘豆包来。老公训斥我,这老远邮豆包,还不邮臭了呀,看看大一些的超市会有的,买点吃得了……
我心里痒痒着,快递呀!这句话却没能说出声来。我沉默,又想起了乡下做豆包的日子,想起了小时候看着母亲淘米做豆包的情景……
母亲是儿女割不断的挂牵,也是儿女放不下的思念。很想母亲,要是母亲还健在该有多好!兄弟姐妹一通电话,定个时间就可以到母亲家里聚会,就可以像小时候一样的欢集一堂;围在母亲的身边,母亲享受儿女长大的欢乐,做儿女的也尽情的享受着母亲独有的温暖;再吃一次母亲亲手做的粘豆包,那香香的,甜甜的,浓浓的,都是母亲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