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与旧日时光散文

2019-04-07散文

  今日大雪,漫天飞舞。于银川这是难得的四月飞雪,于我这是难得的休息时光。闲暇之余便难得地看了中央6套的电影频道,认真看完一部电影《钢的琴》。电影于我的标准来说可能拍得并不算得是十分的入胜,但吸引我的却是那些旧时已荒废的厂房与机器,因为那些都是我幼年所熟悉的,也是一代人为之奉献了半生的地方。

  高大的工房、旋转的车床、飞溅的钢水火花,那是一代人为之骄傲的历史记忆,也是我童年生活中的场景。那记忆已随历史而淡出人们的视野,当年的年轻男人和女人们现在已经开始步入老年人的行列,有谁还会愿意帮他们去重拾那份火热生活的记忆?我想用这短短的文字记录下那段我童年的回忆,记录下我的父辈们当年工作生活的场景点滴。

  父母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都工作在小镇内的集体企业——农机厂。说是农机厂,其实在我记事起,已经不再负责农机具的修理等工作,只记得厂子的一角还摆放着两台闲置或是坏的大型拖拉机还能证明他们厂名与农机的关系,之所以对那两台拖拉机还有印象完全是因为它们的那对驱动大轮子,因为在那时候看着它们是那样的大,高过我们的头顶许多,那时的感觉那应当怕是世上最大的轮子吧!其它的细节因为年龄和时间的原因都不记得了。同废弃的大型拖拉机一样,那农机厂便也仅仅是一个厂名而已,它的主业变成了制造球磨、粉碎机、茶浴炉、油罐等。父辈们便在那电气焊的火花与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中度过他们的青春,我则在那机器设备的轰鸣声中慢慢成长。

  那时我们还没有幼儿园,我的幼年常在父亲工作的厂子里度过,所以那些机器设备便是我成长的场景的一部分,他们的劳动工具成了我手中的玩具,那段经历也成了我后来工作生活的一笔财富。

  厂子内的区域划分和父亲的劳动区域划分基本一致,主要分为六块儿大的区域:配件加工车间,红炉间,气焊切割区,焊接组装区,小型炼钢炉,翻砂浇铸车间。这些工种里,父亲基本上全是行家师父,处处都能见到他在领着一帮人在干,我这个大师父的孩子自然也成了他们工作场中的常客。高大的配件加工车间里整齐地排列着一二十台机器:车床,刨床,铣床,钻床,砂轮机,那些旋转的机器与车下来的螺旋状的铁屑,还有低头认真车零件的女工的影像都成为了记忆中的一部分。最喜欢的当属刨床开动的时刻,绿色的刨床开动时那往复运动的刨身仿佛是一条游龙,远观那样子又有些象是前后移动的绿色大蚂蚱,在前后游动中,一刀一刀不厌其烦“哧,哧”地刨下去,我便在这有趣的遐想中陶醉了!与之相比钻床的工作最是无趣,只是选好钻头,开动机器对准一个画好的冲点人为地按下加压手柄,钻通即可,需要注意的只是在钻厚的部件时需要不停地往钻头处滴水以防烧坏钻头便可。我通常会喜欢钻部件前的划点,因为这是需要运用一些几何原理和划线打点工具的环节,更喜欢在大人不忙的时候,用冲子和手锤对准大人所画定的几个点冲出需要钻的位点,看着自己打出来的并不是很规范的标记还有种小小的成就感在里面。钻头或是车床的刀头用钝以后需要到砂轮机上打磨,通常这是师父们的活计,一般人没有些功夫是磨不好这些专用工具的,我们便会跟在他们后面看他们打磨,为的仅仅是看那磨工具时砂轮与钢铁磨出的那一圈飞溅的火花,当然还想要大人们为自己用断了的钢锯条打制出来一把锋利的小水果刀,跟在父亲后面是万万达不了目的的,因为父亲怕我们会被小刀伤到,所以从不给我们做。我们便会跟在他的徒弟后面,当他们磨东西时,求他们给自己磨一把,他们通常会经不住我们的央求,打制出来一把并不带锋利刀刃的小刀来给我们玩耍。车床最是常用,旋转的卡坐,摇动进退的丝杠手轮,亮堂的照明车灯,加上一位细心的车工,还有车下来飞旋出的湛蓝色螺旋如蝇子般的铁屑成了永恒的记忆。还有车工手中当时算得上精密工具的游标卡尺,被我们拿了过来看得也是爱不释手。如今,当年的年轻漂亮的车工书红阿姨早已步入中老年人的行列,许久都没见过她了,不知她是否还能记得当年看他车零件时入神的小男孩儿,不知她是否在入神的时候回忆过自己做车工时的年轻岁月!

  红炉间并不太大,一个空气锤,一座时时吐着红蓝色火苗的红炉,一个大铁砧,几把大小铁锤以及夹取器件的火钳,一个淬火的水池子而已。但这个红炉间却是制作工具或是褪火、淬火的场所。也是吸引我的地方,因为那里可以把一块普通黑乎乎的钢铁变成人们所要的工具,一块儿不起眼的钢铁件在火里烧红,经过空气锤或是人工的锻打,变成人们所想要的样子,那火红的铁块儿从火里拉出时还溅出明亮的火星,锻打时又从红色的料块儿上掉下来变灰黑的铁皮,扔进水池时又在滚烫翻腾中“滋滋”冒着水气,在这红与黑的变幻里变得更硬或是更软,在锤打中变了模样,虽然当时并不知道其中变化的物理奥妙,但却喜欢那青脆的击打声和跳动变幻的火苗。

  气焊切割区是我们接触到的最早的化学实验场所,几块电石(乙炔块)被人从铁桶里取出来砸成人们需要的大小,然后放到一个乙炔发生器里,那个器物有上下两个密封口。上面用来放置或是拿出电石,下面用来排放废液,罐中是水,一个出气口连接着气绳,电石与水便在这罐中生成工业需要的乙炔气体,然后配上瓶装的氧气,一段气绳,一把割炬或是焊炬,一个打火机,就成了人们切割或是焊接钢铁的工具,那神奇的气体在人们的手中变成拥有巨大能量的火焰,按照划定的线路割下去,所需要部件的坯形便会躺在那里,只是那光太亮,父亲不让多看,我们便沉醉在那火与力的世界里,永远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于是在他们倒废渣时我会从中捡出几粒尚未完全发生反应的小块电石,然后放进小水坑里,看它们产生气体,然后再找来大人的火机或是火柴点燃了那气体,看着自己用化学方法得到的火焰在空气里燃烧,有种小小的惬意!

  焊接组装区是露天的工作场所,人们把切割制作好的大型部件组合焊接在一起,也是众多工人们合作劳动的工作面,钉铆、焊接、组装、打磨、刷漆、上标识,一环接着一环,直到一件件产品出现在那里,几个工种交织组合,那种劳动场面在调笑嬉闹中完成,他们的青春汗水和着电焊的火光淌落在那里,他们的青春岁月流逝在那里,那一群穿着劳动布蓝色工作服的或年长或年轻的男男女女们成了历史的记忆!我则在他们制作好的产品间游走嬉戏,有时还和几个小伙伴们从梯子上钻进油罐里游戏,惊异于父辈们能制作出那么大的油罐。

  厂区的北侧是专门僻出来的炼钢区,一座两层楼高的小炼钢炉,一个翻砂浇涛车间。炼钢所用的原料是从收购站买来的废铁和从山西拉来的焦炭。炼钢通常是在晚上,所以那时候通常的加班多是在炼钢,父母都加班,我们自然也就没人管,只能在旁边远远的看他们劳作。所谓的炼钢就是点着炉子后把一筐筐的焦炭和废铁从炉顶倒入炉内,依靠风机吹火把废铁用高温融化成铁水,然后再用焦炭燃烧所产生的碳与铁水产生物理和化学反应产出来钢水,然后人们再从炼钢炉底部放出炼好的钢水用耐火材料做成的钢水包抬走浇铸到制作好的翻砂模型中,等冷却后取出铸件。不过这个过程中最好看的却是抬钢水包的过程,钢水从炉中倒出时,那火红的钢水便会因与空气的接触和倒动产生铁火花,那抬钢水包的两个工人便在夜色中稳健地行走着,钢水包也在起伏晃动中溅出美丽的钢花,在黑暗的夜里绽放出美丽的小伞状花朵,那跳动的钢花之光映在工人们黝黑的脸庞上,映照着他们脸上的汗水与青春年华。他们不知疲倦地工作着,虽然那是在加班,但脸上依然是笑容,因为在他们看来,那是在创造属于他们自己的幸福生活。要知道他们那时加一晚上三四个小时的班,获得的仅仅是一块几毛钱的加班费,他们就沉浸在这样微簿和简单的幸福里,因为他们加班获得的那一块多钱可以为家庭改善生活。记得当年我和哥哥也被允许参与到他们的加班炼钢工作中去,所做的就是把铁块和焦炭捡拾到一个脸盆大小的柳条筐中去,并传递到下一个往炉上揣料的工人手中,小手不停地捡拾,小腰弯下直起,小脚飞快移动,汗滴从我们的小脸上滑落,而我们工作近四个小时的报酬是五角钱!那是我们人生中的第一份工资,也成了父母下月发放工资中的一部分,而这一部分还是需要有百分之三十以国库券的形式发放!正是在那样的岁月里,父辈们依然乐观和坚毅地劳作着,他们相信,通过他们的智慧和劳作能够创造属于他们的辉煌,能够改变他们的生活,所以他们一直乐观和充满希望地劳动着。

  不知从何时起,工厂开始经受着他们为之迷茫的冲击,他们的产品开始卖不出去,而卖出去的产品又收不回来钱,厂子开始慢慢停下来,工人们一年多没有领到工资,一些人过不下去,开始放弃自己的工作不再来上班,另一些象父亲这样的人还在坚守,坚守一份没有希望的未来,直到有一天厂子倒闭关门,那些原来神气十足的厂长书记们不再来上来,原来开得大大的铁门开始经常被一把大锁锁上,不再开启。父辈们知道不再有希望了,便开始另谋生计,放弃那一年多的工资与汗水,从头再来!厂子锁了几年,不知如何被镇内的一些人给卖了,里面的机器设备也不知道哪里去了,父辈们的工资也没有人谈起,朴实、善良的父辈们没有人去闹、去争取自己的权力,眼看着自己当年奋斗了半生的厂房设备变成别人的厂子和土地,直到今天也没有人给过他们一个说法。这份沉重的历史变成了小镇经济发展中没有人提起的记忆,只有我这个当年曾经在那里度过童年的孩子还记得那些年,那些人,那些厂房,那些机器!那里有父辈们的青春与汗水,那里有他们青春岁月的劳作点滴……

  厂房早已被别人推倒盖了别的东西,机器设备不知早被什么人拉了变卖或是被当做废铁卖掉重回钢炉变成别的东西,当年那些年轻有活力的父辈们也开始变老驼了背,佝偻了身体,我写这篇短文就是为了纪念那父辈们工作的厂房与机器。我知道这些简单的文字根本无法表达和描写出他们的劳动生活,但我希望它是份纪念,纪念为我们的生活和我们的祖国奉献了青春的任劳任怨、勤劳善良的父辈们!请人们记住那些被我们所谓的发展废掉的那些厂房、机器和工人!

  机器、厂房、工人还有那个年代的旧日时光永远走进了记忆里,仿如一张泛黄的黑白老照片被定格,陪伴我也一起慢慢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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