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的天空散文

2019-06-20散文

  下雪了,七岁的昭昭和八十六岁的祖奶奶刚从废品站出来,昭昭花猫似的小脸在路灯下可爱起来,黑溜溜的大眼睛总在四处搜寻,小巧的鼻子、一样小巧的嘴巴,凑成一张乖巧、令人怜爱的脸。身上的衣服明显很单薄,红色不太合身的上衣,三条杠的运动裤,从脚踝处折起了厚厚的梁,脚上是一双看不出颜色的运动鞋。祖奶奶手里拉着简易行李架,衣服看起来已经很破旧了,腰跟地面成90度角,走起路来总像在盯着自己那双半缠半放的脚看,慢得跟蹒跚学步的孩子一样。两人一前一后艰难地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晚昭昭挺高兴的,在快要到家时,她竟然捡到了一件颜色翠绿的棉衣,大小跟自己的身段差不多,她急急忙忙地套在了自己瑟瑟发抖的身上,一股暖流电波似的传遍了全身,她快乐地在祖奶奶面前手舞足蹈起来。祖奶奶爱怜地停下步子,直了直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总算到家了,祖奶奶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了拴着红线的钥匙,往锁孔插去,可是一连插了几次都没有插进锁孔,祖奶奶停手慢慢地转过身子,抓住昭昭的手拽了过来,把钥匙塞进她的手里,手把手地教她打开了门。灯亮了,出租小屋里冷冷清清,冰窖似的。奶奶从墙角抽出几片捡回来的废木片,又从床沿下抽出几张压得平整的作业纸揉成一团,划亮一根火柴,纸忽的一下燃了,火焰在渐渐跳跃,祖奶奶把纸团塞进火炉,轻轻地棚上木片,片刻,火炉里传出呼呼的声音。祖奶奶从昨天刚买回的煤袋子里夹出几块放进了红彤彤的火焰里,家霎时温暖起来了。

  祖奶奶破天荒地在炉子上做了荷包蛋,炉盘上烤上饼,昭昭急不可耐地围着火炉咿咿呀呀,祖奶奶抓起一个烤得焦黄的饼吹吹递给她,昭昭张嘴咬出了一个大月牙,朝着祖奶奶挥舞,脸上一副幸福的神色,祖奶奶脸上也洋溢起难得的笑意。荷包蛋熟了,祖奶奶把两个都舀到了昭昭的碗里,昭昭吃了一个后,发现祖奶奶没吃,舔了舔嘴把另一个放进了祖奶奶的碗里,祖奶奶摇了摇头说:“我不爱吃鸡蛋。”又放到了昭昭碗里,你让我,我让你,谁都不肯吃,祖奶奶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喷涌而下,昭昭吓得哇哇大哭,连忙和着眼泪吞下了冰凉的荷包蛋,祖奶奶一把揽过昭昭,在她的脸上洒下一场泪雨。

  吃完饭,祖奶奶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她努力地克制着,双手抓住床沿站了起来,天旋地转,祖奶奶一头栽倒在床上,昭昭在床上折纸飞机,没理她。一阵眩晕之后,祖奶奶感觉有点力气了,挣扎着起来添了火,洗了昭昭翠绿的“新”棉衣,祖奶奶整理了昭昭的东西装在一个大塑料袋里,放在床边的桌子上。祖奶奶又从怀里摸索出一个小纸包,小纸包打开后,里边是一个小布包,小布包里是祖奶奶和昭昭这几年捡废品赚来的钱,除去生活用品,她舍不得多花一分。这些钱是她留给昭昭以后的生活费。摸着这些带着她体温的钱,祖奶奶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三十年前,儿子在箍窑时窑顶坍塌活埋在里面,等挖出来时早已面目全非,媳妇扔下三岁的孙子远嫁他乡,带着孙子风里来雨里去种着几亩薄田度日,谁知孙子先天迟钝,养到二十岁时还跟十岁孩子似的不懂事,卖掉所有家底到这个城市的边沿租下这间小屋,给孙子娶了盲聋媳妇,自己在家种田养牛供着他们,一年后生下了昭昭。孙媳妇又难产而死,孙子伤郁过度不知所踪,留下了可怜的昭昭,会说话,却含混不清,很清秀,却跟父亲一样迟钝。她绝望、后悔,当初不该给孙子娶媳妇,事已至此,后悔于事无补啊!从此,她来到了这间小屋,抚养昭昭,带着她谋生度日。她不知道路在何方,不知道昭昭的未来在哪里?

  点完钱,一共是两千三百七十块零五毛,她把七十块零五毛装进了昭昭的衣服袋子里,然后出去找了房东,将剩下的钱交给了他。她相信、信任他,这么多年来,房东对他们一直很照顾,从来没有催要过房租,她觉着值得托付。做完了这一切,她又回到了家里,昭昭快要睡着了,她上床抱起了昭昭,告诉她包里的钱是吃饭用的,不能乱花,祖奶奶也瞌睡了、累了,要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祖奶奶要还没醒,别吵醒祖奶奶,让祖奶奶好好睡一觉,去找房东爷爷带你去买吃的。反复叮咛了几次,昭昭已经睡着了。祖奶奶也熄灯睡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昭昭饿醒了,看看祖奶奶还在睡,穿衣悄悄溜出了门。等昭昭再回来时,祖奶奶已经不见了,昭昭嚎哭着要祖奶奶。声声凄厉,声声带血。

  天上的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而来,老天爷跟发了疯似的,吼起了大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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