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入村的巷子铺上了水泥,地基墙上刻着五个醒目的猩红大字“宅庆村承建”。随之,成排的院宅老屋就这样被注入了现代气息。而那些老旧的雕花门楼、青砖灰瓦、门前拴马石、四方天井等场景依然彰显着这个村子的古老。
走进村巷里,没有什么行人,巷子里的阳光清澈明朗,让午后的时光显得悠远而恬静。巷子两边门楼和窗户,清凉又妥帖,它们一重接着一重,存储着宅庆人生活的细节。木质的部分有的已经残损了,有人居住的房子就会小心翼翼地给它维修;没人居住的,有的部件就悄悄地裂变、腐烂、风化,直到碎裂才被惊觉。屋内的光线有些暗淡,但依然能看清里面摆放着许多老旧的农具,已过秋收,有的农具被搁置下来,变得锈迹斑斑。院子里,有人用竹竿靠在墙壁架起架子晾晒着衣物。房前屋后,一畦畦菜地,青翠鲜嫩。竟然还有牲畜,猪、牛什么的,圈在村巷边窄小的房子里,走过时,随即就有另一股农家味道散发出来。拐角处,有人三三两两地拿着锄头铁锹直往河边田地走去,这是宅庆人外出劳作的一种方式。
我喜欢这样的生活场景,它让人感到了安详和妥帖。可以说,这里的角角落落都透着恬淡和清新的气息,徜徉在村巷子里,我的内心油然被这种气息深深感动。我想,生命中,能在灵田这块地上邂逅这样一个令人心仪的小山村,真的是一种幸福。
走进这家老宅,宅内是三进院落,里面有厢房,宽大的堂厅、廊檐、庭院依旧保持最初的格局,院内有几张方桌,木制的长凳,印着岁月的风貌。阳光、雨露从天井里洒下来,宅内一片亮堂。那些老旧的窗棂依然美丽,精致的木雕传递了几百年前的生活情趣。这时,我站在廊檐下、天井里,用手轻抚着门扇上的雕花,心中涌起一种缠绵而又难以言说的情愫。在宅庆,我不断地与呈现颓态的老宅相遇着,颓而不败的它们,支撑着骨架,挺立在巷子与树影中。那些形态如旧但质地簇新的新屋掺杂其间,走进去可以闻见的,从老宅骨子里、木缝中散发出的天然木香,已被生硬粗暴的水泥气息取代。可以这样说,如今人们改善空间、生活质地的渴望,是谁也无法阻挡的。老宅的好,老宅的亲,老宅的不可复制,只能在懂得、体恤、珍惜它的人那里,才能以保全并延续。
我看见一位黄氏老人正在翻修老宅,三米长的横梁上是精挑细刻的好木,由于老宅低调的门脸、高耸的板壁、紧凑的结构,老人想了很多办法才修缮好。此时,那根横梁安卧在老宅正中,比周遭的木色都新、都亮,却有一股安妥的气息,似乎有它稳稳地坐镇一方,这满屋的狼藉躁动之气,都不足为虑了。绕过一条村巷,进到“举人门第”,有人正围坐在堂屋一起下棋,专注的样子让人感觉那不是在下棋,好像应对一场考试似的,他们对我的进入和拍照无动于衷。或许,来村子里的人多了,他们已经习惯了,你来了就随便地走,随便地看,不跟你客套和见外,你觉得这里好吧?相信你还会流连忘返的。这时,抬头见门上一副对联:“寒窗攻读春燕舞,蟾宫折桂夏牛飞。”由此,想到村中立着的那块“学子录”石碑,碑上刻有清代直至2007年以来科考中榜和高考录取的黄氏子弟,不分男女。可以看出,当年村中的学子读书是非常发奋的,这种崇文的风气和氛围一直传承了下来。这在桂北的乡村中是实为少见的。
在这里,我被宅庆的崇文风气深深感染,内心充满了敬意。而这里人们古老的生活方式也总是令我艳羡不已,很多次遇到与此相似的场景时,我都难以抑制内心的冲动———留下来,不走了。比如我以前去过的迪塘、金盆、长岗岭等古村落,在这些地方,那份淡然与恬静令人沉迷和向往。于是,行走在宅庆村,静静享受慢生活带来的惬意和从容,看着那些院宅老屋,内心是湿润而丰盈的。时光的印痕,一点一滴,悄然凝固在这里,直把宅庆的前尘过往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