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柴门小院和几个人散文

2019-10-29散文

  小院是我家的对门。用木板钉扎起来的简易门已经因风吹雨淋变得腐朽、破烂。透过这扇破烂的门,我张望了到了一些人,一些事。

  从小院里首先走出来的是我的童年伙伴——爱青。

  爱青大我一岁。由于我们两家是对门,小时候天天在一起玩耍。在玩的方面,她很有天赋,踢毽子,她能一口气不停歇地踢上数百个,还不时地做出各种花样。跳绳时她能不歇气地连着跳上百个,每跳十个还要做有难度的摽花动作,就连钉拐子的时候,她也是大家争夺的干将。课后爬树摘果子吃时,她还是能手。而我在这些方面都比她笨得多。

  记得小时候,她家院子里有一颗毛桃树,树长得像白杨树一样高大挺拔,每当毛桃成熟的季节,那鲜红的毛桃让人垂涎欲滴。我们这些小孩子就想办法爬上树摘了吃。但面对高高的、中间又没有枝杈可以歇息的毛桃树,并不是谁都爬得上去的。每每她像猴子一样刺溜刺溜爬上去,美美地吃着红鲜鲜的毛桃时,在树底下张望的我就嘴馋得只流口水。她试着给我扔下几个,我却接不住,都摔到地上成了稀巴烂。每当这时,急眼的我就使劲往手心里唾上一口唾沫,学着大人的样子,两手搓了搓,喊一声“一二开始”,像冲锋陷阵的士兵一样抱着树干,努力向上爬。但笨笨的我常常只爬到两三米高,就爬不动了,身体不听使唤地哧溜溜往下滑,直到滑到地上。爱青就滑下来,帮我想办法。她先用两手托了我的屁股让我爬到比她高的地方,她再爬上来,让我站在她肩膀上,我蹬一下她的肩膀,上去一截,她往上爬一下。就这样,像蜗牛爬行一样,我终于踩着爱青的肩膀爬到树顶了,坐到大树杈上,伸手摘起鲜红的毛桃吃了个痛快。

  我喜欢吃面条饭,但我父亲常常往家里买很多大米,我们家就常年吃大米饭,爱青家却因为没钱买大米,常年吃面条饭,我们就常常端了各自的饭到一块儿换着吃。

  她羡慕我身上穿的父亲从县城给我买的漂亮衣服,我就只好委屈自己,脱下自己心爱的衣服,穿上她母亲为她亲手织的粗布做成的衣服。

  爱青从小就心灵手巧,她会用钩针钩织漂亮的小包,手套。

  爱青为人颇为仗义。那时,她家里为她哥哥买了一辆自行车,我们都十分羡慕,她就把车子偷偷推出来,让我在上学的路上学着骑。她帮我在后面把着后衣架不让摔倒。

  跟她在一起玩,她一直像个姐姐一样对我很照顾。

  爱青在各方面都很出色,只是不爱学习,上学时我虽然比她低一年级,却常常教她做数学题。本来在学习上就没有天赋,再加上只要她在学校跟同学之间有一点小摩擦,她那老脑筋的父母就会找到学校,跟对方吵嚷,甚至指责老师的不负责任,看管不严,让女儿受了委屈。这样,老师也懒得管她了。所以,她早早就辍学了。

  长成大姑娘的爱青,出落得出水芙蓉一般漂亮,那粉扑扑的瓜子嫩脸,那柔波一样的大眼睛配以好看的双眼皮和长长的睫毛,再加上两条修长的腿,怎么看怎么都是个美人坯子。

  让我追着记忆的脚步,再去拨拉开小院的面纱,尽量看清楚小院里曾经走过的几个人。

  爱青的父亲有三个妹妹,他这一辈就他一个男孩。老实巴交的父母把他视若珍宝。但由于家里穷得一度揭不开锅,到结婚年龄时,愣是说不上媳妇。他的父母不得不打他大妹妹的主意。他大妹妹本来已经自由恋爱嫁给了一个在大队供销社上班的人,却迫于父母的压力不得不离婚,被迫跟哥哥换娶媳妇。

  爱青的母亲出生在大山里的一个小山村里。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共姊妹三个。由于她长相漂亮,被一个英俊的军官看上,结婚后,本来要带她到部队生活的。但她嫂子却因病去世了,留下一个孩子,哥哥再也说不上媳妇了。就整天咳声叹气地说:“过黑了,过黑了呀!”老母亲暗地里没少垂泪,不得已只好跟女儿提出让她离婚跟哥哥换取媳妇的不是办法的办法。爱青的母亲此时已经怀孕,不知哭了多少次,最终,不得不在母亲的央求下答应离婚、打掉孩子。

  就这样,爱青的母亲嫁给了她父亲,她姑姑嫁给了她舅舅。

  两个妹妹为了哥哥,都把到手的幸福亲手毁掉,成了给哥哥换取媳妇的牺牲品。

  由于是亲换亲,也因为穷,矛盾总是不断。从我记事起,爱青的母亲和姑姑就常常为了一点针头线脑、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闹得鸡飞狗跳的。小姑说嫂子的不是,嫂子指责小姑的不对。最后,两家干脆断绝了来往。

  也许,这样的环境最适合滋养重男轻女的观念吧。

  爱青很小时,父母就派她干这干那的。而比她大四岁的哥哥却总是被母亲护着,找各种理由不让他干一点活儿。

  记得爱青刚七八岁时,父母就给她买了短截的小水桶,让她到井台上打水。她为了有个伴儿,常常喊了我一起去。母亲常常不让我去,一来嫌危险,二来说我还太小,怕压坏了不再长个子。但为了跟小伙伴在一起,我常常执意挑了大水桶,叮叮当当地跟着爱青到井台上打上少半桶水,学着大人的样子把勾担放到肩膀上,一摇三晃地挑着往家走。爱青因为比我大,又长得也比我壮实,挑起她的水桶稳稳当当的,走起来的速度也比我快得多。当我实在走不动放下担子歇息时,她就放下她的担子,往回接着我,帮我往前面挑一截路。

  爱青在十五六岁的年纪,就开始随着打工人群到处去打工。而她哥哥什么也不干,家里的开支就全靠爱青打工得来的钱来维持。

  由于从小就跟着父母干活儿,爱青养成了勤快的习惯。总是闲不住地干这干那的。再加上她长得漂亮。到婚嫁年龄时,上门说亲的简直要踏破门槛了。其中不乏长相英俊,且优秀的小伙子。其中有一个跟她在一起打过工的,十分仰慕她的美貌、勤快和温顺的性格,对她恋得挺深,一直找她,帮她家干活儿,每次跟她到一个工地打工时,都在各方面照顾、帮助她。但父母有言在先,必须给哥哥换媳妇。爱青不得不跟小伙子说了自己的难处,小伙子曾经动员爱青一起远走高飞,但爱青考虑到父母的难处,没有同意。

  在跟哥哥换亲的事上,不管媒人领来的男人多么难看、猥琐,她都没有说一个不字,她说只要哥哥同意,她就同意。但她这个哥哥太挑剔了。不是嫌这个个子矮了,就是嫌那个皮肤黑了,甚至有个各方面都很不错的女孩,他竟然嫌人家比他小四岁。就这样,在她哥哥的挑剔中,爱青和她哥哥的婚姻一再耽搁。直到爱青二十五岁那年,父母看这样下去,不但儿子娶不上媳妇,连女儿的婚姻也该耽误了,才同意爱青找婆家。

  爱青终于结婚了。男方比她小三岁,女朋友也是因为要跟哥哥换亲才跟他断绝关系的。婚后,丈夫跟他那个恋人相互不能忘记,一直保持着亲密的关系。爱青什么都知道,却只把孤苦吞咽在自己的肚子里。

  每到农忙的季节,爱青就是两头忙。在娘家这边干上两天,就到婆婆家干,婆婆家的活儿干得差不多了,再来娘家干。对此,婆婆家人对她颇有怨言。尤其不满的是,每当她父母生病住院,都得她往外出钱。为此,她不得不在农闲时到处打短工挣钱。

  爱青结婚多年不孕,检查结果是丈夫患有先天性精子缺乏症导致的不孕。但由于娘家连累她的缘故,她在婆婆家却一直抬不起头来。后来抱养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由于婆婆家对她总是顾着娘家不满,她不得不用更多的付出去跟婆婆家融合。她那讲究的公公不吃剩馒头,每天都只吃新鲜馒头,她就每天早上早早起来发面,为公公蒸新鲜馒头吃。地里、家里、孩子、娘家,爱青每天忙得像个陀螺。

  前几年,爱青的父母相继去世了。住院费、丧葬费皆是爱青所出。

  父母走了。娘家还是她的牵挂。农忙时,由原来父母健在时四个人干活儿,到现在只有他们兄妹俩干活儿。播种时,不得不由她一个人来拉搂。她的腰弯得像弓一般,头每每要抵住土地了。那样的情景让我想到她像一个支天的柱子。是啊,她何曾不是用她柔弱的身子在撑起一片天呢?

  每到大年三十,她不得不早早地把自家的饺子包好,再冒着严寒,骑上电动车到娘家给哥哥包饺子。

  这个院子越来越破旧了,院子的主人们已经陆续离开了,现在只剩下爱青的哥哥,这个家族的传承人了。将来他一定也要走,那么这座院子必将倒塌。到时候,随着这座院子倒塌的一定有太多太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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