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生散文

2020-02-21散文

  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我就和秋生相见了,彼此都很惊诧,又很惊喜。

  秋生是我一个村子里的伙伴,小我三四岁,大概有快二十年没有见面了。

  秋生虽然和我是一个村子,却不在一个庄里,再加上他只念到小学三年级就辍学了,少小的时候很少在一起玩耍。秋生家在北面的杨家湾,是进庄的第一家。生产队的小麦地全在北山上,每年麦收时节,我们这些半大小子,都要赶着驴给生产队驮麦,中午缓晌午的时候,我们这些家住在南面的娃娃嫌远不回去,就一窝蜂地拥到庄头的秋生家那三间土棚子房里去歇凉。

  秋生他大是个矮瘦的男人,在数年前曾经被生产队的一头公牛追上跑了十来里路,翻了一座山过了一条沟,最终还是被牛抵在埂塄上,大腿根被公牛的犄角划开一道一拃长的口子,肉茬像裂开的娃娃嘴,血像喷涌的山泉,人一下子就昏死过去了。生产队派了四个攒劲小伙子用架子车把秋生他大送到县医院抢救,竟然捡回了一条命,可是人却越加瘦弱,一阵大风就能吹上天,这样的人只能在麦收时间看看农场了。秋生他大表面上高声大嗓的恶,实际上是个很善心的人,每天我们一伙子拥到他家,他不仅不恼,还喊叫着那哑巴女人给我们烧开水,有时候还能混一顿两顿洋芋面片呢!秋生他妈是个哑巴,一直笑眯眯的,佛一般慈祥,每天看到我们走进他家黑魆魆的屋子,就显得异常高兴,嘴里不住的“呀呀”着,双手比划着,好像迎接远方的贵客。一脸憨相,稍微有点结巴的秋生只是“嘿嘿”地笑着,陀螺一般地忙着给我们找碗凉开水。

  一个夏收季节,有二十多天的缓晌午我们就是在秋生家歇息的。秋生一家的热情好客在我少年时代就有了很深刻的记忆。

  包产到户之后,我家在杨家湾分到了八九亩阳山地,由于几十年没有放开吃过几顿白面饭,为了过足吃白面饭的瘾,所以每年都种小麦。杨家湾和我们村子隔着一条深沟,我们到杨家湾收麦,要过沟要上山再下山,实际距离差不多六七里路呢。刚开始的几天,中午歇缓的时候还往回跑,过了几天累得跑不动了,中午歇缓的时候就又到秋生家叨扰了。秋生他妈早早地熬好了一大锅玉米糁子汤,粘稠而甜香,既解渴又充饥,一气子喝上两碗,浑身舒坦。在收麦的那七八天里,秋生他妈每天都要熬一大锅玉米糁子汤给我们南面的人喝,那时候的吃粮还不宽裕,我们差不多要吃掉秋生家半个月的口粮呢!秋生家没有向我们要过补偿,我们也都没有给过他们一丝回报,乡里乡亲的都觉着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再后来,我离开家乡在外谋生,很少见到秋生了。

  大概是九十年代初,我回家听母亲说秋生有媳妇了,是从山外面逃难过来的,模样还很俊俏呢!我听了很高兴,为淳朴的秋生有了一个女人而高兴。可是不久又听到了从家乡传来的消息,说是那媳妇的婆家、娘家的人找上门来了,原来那媳妇是别人家的媳妇,因为和男人打了架跑出来的。找上门的人要带走自家的媳妇,村子里的小伙子一下子聚集在秋生家,和山外面来的人对峙着,剑拔弩张的紧张。乡亲们说这女人在秋生家连吃带喝快三个月了,要走也得留下饭钱才是,山外面的人说秋生睡了他的媳妇,应该掏补偿费才对......最终还是秋生说了声:“强扭的瓜不甜,让人家走吧!”了结了这件事。相邻们都嗔怨秋生太老实,他还是“嘿嘿”一笑。我在为秋生遗憾的同时更多了几分对他的敬重。

  再后来,听父亲说秋生离开了关山,到山外面当了上门女婿,从此再没有了秋生的消息。

  上个周末,我到小妹家去看望父亲,父亲说他吸的氧气没有了,我准备打电话叫人去换氧气瓶,小妹说她已经叫人了,一会就会来的。不一会,有人敲门,我打开门外面站着的竟然是秋生,好多年没有见面了的秋生!我急忙让他进屋,接住他拎着的一大把香蕉。快五十岁的秋生明显的老了,粗硬的短发里黑白参半,国字形的脸上有了岁月的印记,尤其是眼角的皱纹多且深,很是沧桑,他穿着一身显大的品牌家具的工装,脸比以前白了许多,身体也发福了。没有变的依然是他那眯眯的笑脸,笑起来眼睛就成了一道缝。他认出我之后先是惊讶的喊出了我的乳名,继而很是高兴地拉住我的手,问我在哪教学,问娃娃多大了。他说接到我小妹的电话,知道老爷子在这,就专门给老人家买了一些香蕉。我问他的情况,他说好着呢,女人跟前有三个女子,大的两个都已经出嫁了,小女儿在城里打工,他和老婆也在城郊租了房子住,他骑三轮摩托揽活,女人帮大女儿带孩子,日子过得倒也滋润。看着秋生脸上的喜悦,我就能感受到他的日子过得是顺心的,他遇到了一个疼他的女人,这是最幸运的事情。

  原本换氧气瓶要我们自己去换,秋生却拦着不让我去,说他知道氧气厂,也帮人换过,一个人去就行了,坐在三轮车上风大,弄不好就吹感冒了。看着一脸真诚的秋生,我就不再坚持,亲昵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他竟然有点羞赧的样子。

  我有事还要办,等不住秋生回来,给他打电话,他说你忙去吧,换回来他会扛到三楼的,不要我操心,我心里热乎乎的。我嘱咐小妹,多给秋生十元钱,算是人家扛上楼的报酬。

  过了一周我又去看父亲,父亲说秋生只收了二十块钱的运费,多余的死活不要,还说以后换氧气瓶就喊他。我的眼眶湿润了——靠蹬三轮车为生的秋生,竟然不愿多收一分钱,原因是我们是乡党啊,在好多人把钱看得比娘亲的今天,生活还不富裕的秋生依然淳朴如初,这又是多么的难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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