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之境散文(3)

2020-07-04散文

  江南园林是适合在雨中欣赏的。如果说雨水稀释了拥挤的游客,冲淡了浮躁的气息是“意外收获”的话,这江南园林从建造之时就考虑了多雨的天气,必是有意之举。且不提上面书写过的因为雨水而变得生动的景观,仅仅是池塘中的荷叶就有为擎雨而种的蓄谋;更不要提几乎每个园林都可见的芭蕉了。虽然也在北方见过许多次芭蕉,但当在这苏州的园林中见到这芭蕉宽大肥厚的蕉叶,我就知道这才是适合它们生长的地方。这里不仅有大小节奏都最适合的雨声,而且它们种植的地方也往往紧靠着窗户。这正是最适宜的谛听与最恰到好处的演奏。怪不得古曲《雨打芭蕉》就诞生在这南方。在《红楼梦》里,大观园地处金陵,离苏州不远。有人说,曹雪芹对大观园的书写,就是以苏州园林为蓝本的。这样的说法的确是有根据的。而探春因为大观园中芭蕉较多又格外喜欢而取别号为“蕉下客”,似乎也是一个软证据吧。

  四

  留园是我与虎丘比较之后选择的去处。事实上,这种比较一直持续到我到达虎丘山门口。因为我决定在这一天回到上海,所以我必须在他们之间做一个选择。抵达虎丘之后,我决定还是去园林。留园因为是中国四大名园之一,所以当然成为首选。因为之前园林留在内心里的印象,我更愿意把它比作文化的迷宫。我的心还没有从这“迷宫”中走出来。因为这园林直接印象的丰富,倒反衬出虎丘间接印象的单调。在这种对比之下,虎丘便仅仅是一座山和一座塔,而留园则有更多的可能性。于是我选择了留园。

  乘坐公交车抵达留园,看到园外与虎丘相比,竟是一番冷清。与拙政园相比,显得更加冷清。这让我有点诧异,但还有点小小的窃喜。因为游人满园的景观正是我所不愿意看到的。进入园子之后,首先碰到的就是湖泊假山,湖水相较狮子林显得小多了。对面的亭子里,放着古筝等乐器。我停下来静听他们演奏了一曲。古筝与箫共同演绎了一支古曲。演奏者也身着戏服般的古典服饰。这让我产生了近乎入戏的感觉,仿佛这一池秋水与假山小亭同样也成为了这“戏”的一部分,而变得生动起来。因为这种古典的感觉,湖的小,也不再是小,而成为了精致。那小亭子和假山的搭配,便成为了精巧。

  而后,我便走进了留园悠长的回廊和曲折的院落。

  但这种感觉并没有被很好地延续。甚至,留园让我产生了对园林的另一种感受。也许是因为少了雨这个感性的容器,让这些景物统统都暴露在了理性轻易触及的空气中;也许是因为昨晚没有睡好;也许是因为想起了朱大可对于园林的一段论述。事实上,那是朱大可对别人对园林评价的引述。他首先引述了一个印度人对某中国园林的好的评价:“见过的最奇妙的地方,是世界一个小巧玲珑的盆景”。另一个是澳州人的评价:“我从没有见过如此矫饰的园林,它是一种虚假的自然,并且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视觉的骗局。”这是东方和西方观念的错位,但当时我顺着后者的思路和角度来观察了一番园林:将山林野趣乃至大千世界引入一个小小的院子,并把亭子或山石等都赋予种种象征,的确显得有些做作。一个人认为是自然的事物,同时被另一个人认为是做作,这也许正是园林本身多义性的解读。但我由这个想法而进入了一种带有批判色彩的欣赏和观察角度里。

  这种视角就是将园林拆分,试图一个部位一个部位,一个角度一个角度地去观赏和理解园林。这样园林只剩下了一个一个零件,而丧失了整体。丧失了整体之后,园林的确就显得做作了。它由一个一个部件堆积木一样拼帖而成,然后用文字来将这些部件一一命名。似乎一经命名,这些建筑部件便拥有了人格或美的属性。而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这种命名里的诗意或伦理同建筑美感的产生并不同步。因此,这时的做作,可以说是美的接受上的问题。现代人和古典的隔膜,语言与形象之间的距离,导致美的接受上的断层与卡壳。这是现代和古代的错位。

  当曲折的院落,长长的回廊和幽深的居室让我不断迷路的时候,我便感觉自己丧失了对它整体性的把握。于是整座园林,只有那些小小细节流露出的美感,整体上味道寡然。事实上,以我一上午的时间想要完整地把握这个园林,是有些奢求。也许,以前的主人在这里居住一辈子也不能够完全把握这个园林的整体。当我想要以一个游客的身份来体会主人生活于其中的心境,显然,是一种错位。是时间的错位,也是心境的错位。

  不独整体,有些细节于我来说,也是错位的。如果一个巨大的太湖石被当成一座山去欣赏,那对于我来说,肯定会导致审美的失落。因为身居北方,见惯了雄浑的大山,这样玲珑的山石肯定无法调动我的观山之思。就像曾经沧海难为水一样。这是北方和南方的错位。

  这种情况在冠云峰那里,仍然被延续。因为观石经验的不足,导致我真以观山的经验来观看这块高高的太湖石。它的高度对于一座山来说,的确是可以被忽略的。于是,我以小小的失落感走到了留园的后院。按说这是整个游览的高潮,但却没有激起我强烈的反应。这是经验的错位。

  因为这些错位,整个审美历程被大打折扣。这个大大的园林,甚至没有狮子林给我的审美感觉愉悦。

  虽然园林中的无数细节也给了我美好的感受,但当游览结束,我从留园中走出时,却有一种很强失落感。这是因为我无法完整地把握它的美,在批判的角度来说,我也无法进行犀利的批判。朱大可说到了对园林评价的两种极端,一种是极度赞扬,一种是彻底批判。但这两者我都无法达到。在留园,我成为了矛盾的统一体。留园,就像一座真正的迷宫,让我的审美迷失在里面。

  五

  网师园是我此次去的最后一个园林。本来想去沧浪亭,但因为在一个纪录片里看过雨中的网师园,并且我喜欢的一个建筑家王澎也经常去那里,所以对网师园产生了深刻的印象。因此,我就选择了网师园。

  与沧浪亭的命名同义,网师同样也是隐喻着归隐。网师,也就是渔翁之义。与之同义的“渔父”就是隐居的同义词。而中国古曲《渔樵问答》中,渔樵当然也是隐士,否则单纯的渔樵不可能理解这样琴箫合奏的高雅之音。而在这些传统的解释之外,我还从现代的角度想到了一个解释。那就是著名诗人北岛曾以“生活”为题作诗,而全诗只有一个字:“网”。从字面意思来理解,网师便是懂得生活的大师了。  这个说法虽然有调侃之嫌,但我在进入网师园之后,又想起这种说法。即:懂得生活的大师,才会造出这样的园子,才会在其中居住。

  也许是因为小的缘故,我在留园得到的无法把握的失落没有在这里重演。我轻易就找到了它美的核心,那就是那面院落中的湖泊。因为它水面的阔大,相较留园的池子,还有整个园林与水面的比例来说,都可以称作是湖泊。与狮子林以假山为中心不同,网师园完全是以湖泊为中心。而围绕着湖泊,亭台楼阁依次排列,但却并不显得多,更不显得杂乱。因为这种布局和结构的简单,我轻易地把握住了它;也因为这种简单,这里更像是直接的生活现场。真正的生活,是没有那样复杂的。但它又绝对不简单。因为这一面湖泊的存在。

  湖就像一面镜子,让真实的园林景观衍生出了一个副产品,即它的倒影。如果说那些小亭子和回廊还是有实用性,在功利世界坚硬地存在的话,那么它们在水中的倒影则完全摆脱了实用的范畴,而直接归入了审美。因为这面湖的阔大,几乎整个园林都在其中投下了自己的影子,都有现实存在之外,纯粹审美的存在。从这个角度来说,这面湖就像一个镜子,把一个园林复制成了两个。这种复制又不是机械地复制,而更像是进一步地提纯。这个镜子把原物所拥有的审美属性进一步提炼,提纯出一个纯粹的审美对象和意境。经过了这种提纯,观赏者可以跨过理性认识,而直接进入审美境界。由湖水中的景观,再回到园林建筑本身,也不会彻底回到现实和理性层面,因为这面湖的存在,观者的理性和感性始终是平分秋色的。在这里,我也才似乎明白,我在留园的理性膨胀,应该就是因为它的水面太小,只在入口有一个水池般的小湖。与留园面积的大比起来,那面湖简直不值一提了。就是它直接导致了我感性的干涸,审美的缺位,而这些症状,都在网师园得到了治愈。

  湖水的清澈不仅倒映了那些园林建筑和花草树木,更呈现了湖水本身的丰富。那些游动的硕大的锦鲤,就是水中生物最好的代表。它们几乎是我见过的最大的锦鲤。它们的嬉戏游动,它们的无忧无虑,它们的肥硕,不仅呈现出这片湖水勃勃的生机,更倒映出了整个院落的生机。那些高高的白墙因为倒映在水中显得更白,也显得更高。那水边的小亭子也像是在水上漂着一样。如果有雨的话,整个园子会显得更美。我在纪录片里看到的网师园就是下着雨的。那绵密的雨滴落在湖面上,水晕不断泛起,就像在织着一个绿色的网。而此刻,在湖畔的窗边观赏,宽阔水面尽收眼底,每一个细小的波纹也都尽收眼底。一个园林因为一面湖而景色变幻万千。

  我长时间地呆在网师园,坐在湖边,沉浸在它的美的境界中。所有园林的元素在这个小小的园子里都是自然而生动的。它们巧妙地排列成最完美的状态。而这一切所构成的美,都在我的审美所能够掌控的范围之内。我在一种忘我的状态里,觉得自己仍是懂得园林之美的;而园林,更拥有着神奇无限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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