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花园散文

2020-08-18散文

黄昏的花园散文

  我爸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前些年退休赋闲在家里,平静地打发他剩余的老年时光。他平日除了睡觉,偶尔去距家不远的公园看人下下中国象棋,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屋后的花园里,或干些翻土的工作,或种点什么,又或者什么都不干,只坐在阳台上的椅子上,一边抽烟,一边看着花园里的花花草草,漫无边际地想着什么。他这人性格内向寡言,与人打交道可能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与花鸟鱼虫打交道,我们估计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是再适合不过的,所以我们在决定买房子时,就选购了这间带花园的。

  花园大约二十平方米左右,开始的时候里面已铺了草皮,还种了一棵芒果树,几丛杜鹃,除此外没有什么了。现在呢?花园的四周墙边种了勒杜鹃,葡萄,富贵竹,迟桂花等等许多知名和不知名的花草。这还不够,我爸还将别人丢弃的种年花的花盆捡回来,在花园靠围墙边的地方一一堆砌摆放好,不时种些什么花草。当然,有时我弟也会买些花种籽回来给我爸。

  通常,晚上我去我爸那吃饭。我一进门,安安就扑了上来,跳起来用前腿抱住我的脚以示亲热,以至于我走路都踉跄。安安是一只松鼠狗的小名,我买它回来时,才三个月左右大,这家伙身体小巧,却活泼异常,由于那小家伙的脖子下挂了铃铛,所以每次我一按门铃,就会听到铃铛声滚过来。这小家伙有点人来疯,我坐在沙发上时,它就在脚边捣乱,不是咬我的裤脚,就是咬我的拖鞋,甚至一时兴奋过度,得意忘形,将我的脚趾咬了。我疼得从沙发上跳起来:你找死呀?那小家伙立马夹上尾巴逃向花园。

  我的外甥女琪琪正趴在茶几上做作业,她正上小学学前班,对老师布置的作业正饶有兴趣地做着。此时她笑嘻嘻,捏着铅笔说,舅舅,安安是一只傻狗,今天它又在阳台地面撒尿了,还咬烂了我的一只鞋子。我说以后再犯错就罚它,我问她今天做什么作业。琪琪回答说写字呀,并将茶几上的作业本推过来。我看了看,赞她写得不错,我又让她将前进的“前”字写一遍给我看。琪琪就将“前”字一笔一划地在草稿本上写了一遍,她将“前”上面的那两点写成了“八”字。我看了说写对了,但写字的次序是这样的。你看,舅舅写给你看,“前”字的上面两点是向两边翘的,是倒“八”字,就像你的两根羊角辫翘的方向一样。我边说边用手拉了拉她头上的.两根辫子。琪琪脸红红地说,舅舅,我明白了。接着她说放学回家后带安安出去玩了一会儿。我问它撒尿了吗?琪琪说撒了两次。

  突然,我爸在花园里呵斥道,走开,走开,狗崽!看来那小家伙肯定在花园捣乱了。我走到阳台一看,我爸正将安安从一个花盆上赶走,可怜那盆花被折磨得损腰断枝的。那家伙有时觉得躁热,或头脑发热,就会跳上花盆坐在花草上乘凉。我想我爸肯定伤心极了,但他知道我很喜欢安安,当着我的面,没对它做出太激烈的行动。他只是将它赶走而已。

  我爸此时正在花园里,爬上近两米高的梯子,替那些长成了围栏的勒杜鹃剪枝。他做得极其认真,这与他养成的职业习惯有关,他这一辈子做了几十年的会计工作,养成了一丝不苟的性格。小时侯他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每个月底他做会计报表,有时通宵达旦地干。第二天早上,地上到处是烟蒂,要是在冬天,地上的烤火盆上就剩一堆灰烬。粤北那地方,冬天时是很冷的,有时还会下雪,所以那儿的人有冬天烤火的习惯,夜里更是早早就钻进被窝,但也觉得冷。我们小孩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夜里最冷的时候。他有时是顺利地做完了,但有时是一个晚上就为因一分钱而平不了帐。我们那时当然不会明白,为什么要为一分钱费那么大的劲。我大学毕业后,刚分在银行工作,我希望他教我练练珠算,可我爸说要用再学。当时我不明白我爸为什么不教我,我认为多一门技艺,就会多一种谋生的门路。现在想来,多少算是明白,也许他知道做会计工作的辛苦,不希望我们再走他的老路吧。

  这时我的肚子咕咕地唱起了空城计,我看看手表,已是6点钟了,平常这时该是开饭是时间了。我扭头问我妈,饭煮了?我妈正在厨房里忙着,说早做好了啦。我说我快饿趴下了。我妈说,你弟要回来。哦,原来是这样。我只好坐回沙发打开电视边看边等。

  安安又在阳台门口探头探脑一番,见我严肃地望着它,便显出一脸的无辜样,好象对它刚才犯的错误忘得一干二净了。见我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就小心翼翼地踱了过来,当然尾巴是低垂着的,它还不敢过于放肆。等在我的脚边转悠了几圈后,见我没什么反应,就地打了个滚,四脚朝天,向我撒娇讨好。然后就放心地咬我的拖鞋。这么个淘气可爱的家伙,我买它回来,本也是想让我爸和我妈高兴高兴,现在有许多老人都喜欢养些宠物来作精神寄托。但看来我的如意算盘打错了,经过这几个月的观察,我发现我爸并不喜欢那小家伙,人们都说狗是通人性的,所以安安也不会在我爸那撒娇讨好,因为它知道得不到什么好处的。

  我弟是6点30分进家门的。安安那小家伙又对我弟重复了它亲热的把戏。我妈和我妹开始摆桌吃饭。琪琪跑到阳台朝我爸喊,外公吃饭啦!之后她就跑回饭桌,坐上她的椅子等吃的。我爸在花园里磨蹭了一会,才回屋洗手吃饭。我弟问,外婆身体还好吧?我妈去老家省亲,昨天刚回来。

  我外婆已是八十多岁的人了,身体还是硬邦邦的,就是眼睛老了,她得白内障多年了,没办法,看人就剩个影子,至今还一人住在老家的老屋里。外婆是个闲不住的人,这把年纪了,照样上山砍柴,下地种菜,整天乐呵呵的,就好象老家的那片山水,就是她的大花园一样,她在那儿自由自在地生息。十五年前,我们接她来深圳住过两个月,因为闲在家里,无所事事,外婆于是很不习惯,整天发牢骚,说是骨头都闲得生锈了,吵着要回老家,我们也没办法说服她,最后只得又送她回小镇去。她在老家还是过着老式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几十年都不变。早些年,考虑到她年事已高,便雇了个小保姆给她做饭,可才没几天,她就把人家给辞了,说又不是动不了。我们都说外婆是劳累命。上个月我妈听亲戚说,前些时候外婆进山砍柴时迷路了,当天就没能够回来,在山里呆了一夜,第二天才找到回家的路。所以我妈就急得不行,打算回一趟老家。

  现在听我弟这样问,我妈就唠叨开了,你外婆呀,连我都不认识啦。我和你大舅进门后叫了一声妈,她放下手中的活,车转身子问,谁呀?我妈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站在她的面前,伤感是有的,虽然我外婆眼睛看不见,却也没好意思落下眼泪来,陪她去的大舅就在身边。我妈居然笑了,鼻子酸酸的,连连大声回答:我是小三呀。我外婆也笑了,张大没牙了的嘴笑了,说,哎呀,是老二呀!我说这几天我的心里怎么老痒痒呢!我妈没和她争辩,就暂时当起了二女儿。我外婆拉了大舅的手,坐到她的床边,问,我那三个外孙都好吧?小东快读中学了吧?我舅舅乐了,是这样回答她的:小东早就工作了,都快当爸爸啦!我妈和我舅舅能不乐吗?在我外婆的记忆里,她的三个外孙的形象,还是二十多年前的,可她浑然不觉,又叨起了她带我们三个时的趣事。外婆说小时侯小东是个瘌痢头呢,是她上山找了草药给治好的。

  我妈说完了我外婆的事,又说到了其他一些老邻居。三十多年前和三十多年后老家的人和事,又在我妈的讲述里活灵活现起来,这让我感叹人世沧桑。我抬头看看我爸我妈,白头发就像深秋时节落下的白霜,让人遥感冬天的寒意。相比之下,我外婆的花园要比我爸的大多了,按她目前的状况,我们都担心她会再次迷失在她的大花园里。但有什么办法呢?对她进行游说是不可能成功的,她并不缺钱用,几个儿女都很有孝心,可她就只喜欢住在那间老屋,哪也不去。按她说的就是闲不住,去老人院,她是万万不肯去的,如果用有点诗意的话来说,那就是她像一只鸟,需要阔大的空间飞翔。

  我爸吃完了一碗饭,进去房间拎了瓶酒出来,自斟自酌。他这辈子就好两样东西,烟和酒。他早年因酗酒伤了身体,现在虽仍好杯中之物,特别是参加体力劳动之后,更需用酒来解乏,但已没有了从前的酒量了。慢慢地他有了点醉意,眼睛笑得只剩一条缝,有点神秘地说:我看你外婆呀,不是迷路了,可能是遇上神仙啦。琪琪问,神仙是啥摸样?外公也见过吗?我们都笑了起来。琪琪捧着碗吵她也要见神仙。她妈,也就是我妹,用手揩掉琪琪嘴角边的饭粒,笑着说,等你长大了就可以见到神仙啦,现在呀,你多吃几口饭,快高长大吧!

  饭后,我们坐在沙发上闲聊。我爸走到电视机柜前蹲下,从柜里拿了一袋鱼饲料,给金鱼喂食,然后,他又坐回沙发,点了一支烟抽上,对我弟说,以后不要再弄这样的玩儿回来了,那鱼身上老长虫子,弄也弄不干净,太麻烦啦。我们搬新家后,因为他年纪大,眼睛也不好用,所以书报也不看了,以前他还炒炒股票,算是有事干干,可是亏得他寝食不安的,原来我们劝他也劝不了。搬家后,竟也不玩了。在这个新的住宅区里,我爸并不认识什么人,我弟担心他会闲得发慌,闷出病来,所以特地买回这金鱼缸和三条金鱼来给他解闷。以前我们看他好象玩得挺起劲的,隔一段时间就会给鱼缸换水,将鱼缸的内壁擦洗干净,再将水一桶桶从浴室提到客厅,再倒进缸里。尽管我妈会当他的助手,但还是挺费力的。换掉缸里的水后,他会休息一会;洗干净缸内壁后,又歇一会;再将干净的水一瓢一瓢倒进鱼缸里,然后再上床睡上一觉。有时一不小心闪了腰或什么的,还得让我妈给他擦些药油。不过,可还真没听他说过一句怨言。现在我们才知道他并不喜欢,原来不说,怕是打击了我弟的热心。今天可能是酒后无意吐真言了。

  喂好了鱼,他又坐回沙发,将烟雾吐得满屋子都是。我弟走到阳台看了看花园,问我爸上次他买回来的花种籽种了没有。我爸说种了一些,好象长得不好,可能是肥不够吧。我也踱到了阳台,和我弟聊了起来,我说,这花园种的花草太杂乱了,现在都快成垃圾堆了,你看多拥挤,地上也变得像正在退化的草场。我弟说,他的观点和你的不同呗。我们就花园的话题东拉西扯起来。

  我爸好象是和自己说,又好象是和我们说,他说他想种点东西。他说这话时眼睛并没有看着我,他现在说话很少看着人,总给人感觉好象他是自言自语似的。坐了一会,他就掐灭了烟头,回房间睡觉,这是他这些年来养成的生活习惯,等大家都睡后,他就会起来看电视。

  我们仍在客厅聊天。我发牢骚说,狗嘛,老爸不喜欢;鱼呢,也不喜欢。我看凡动物他都不喜欢,原因就是他怕沟通,从小到大,老爸极少跟我们交流感情。与植物打交道就不一样,只有他说他动,他是它们的主宰。小时侯我们犯错了,我爸很少会和我们讲道理,也不准我们辩解。他说儿子就是儿子,父亲就是父亲。现在他拿我们也没办法了,肯定有点失落和悲哀。对于我的一番分析,我弟只笑,说都几十年的习惯了,改不了的。我妹说她至今也未搞懂老爸心里想的是什么。好象他什么都不喜欢,种花也只是因为无所事事,他并不像别人是为了兴趣。

  琪琪一直是静静地趴在茶几上画画的,这时突然很骄傲地宣布:外公谁都不喜欢,就只喜欢我一个人!听了她自以为是的宣言,我们每个人都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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