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傻娘抒情散文

2020-08-27散文

我的傻娘抒情散文

  高亢的锁呐声翻过一山又一山,响彻一岭又一岭,娘嫁了。在她十七八的好年岁,狠狠心嫁给了我那一贫如洗、顶上毛发稀疏的父亲。

  兴许天命使然,又或是造化弄人,原本出生富足人家的娘,尚未出娘胎便被订下了娃娃亲。对方与娘的家一山之隔,在当时当地家境也算殷实。在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据说我那身着一身长马褂、留着两撮山羊胡须的外公,毅然把他最小的两个闺女送进学堂读私塾。娘是读过私塾受过教育的人,后因抗战愈打愈烈而缀了学。读过几年私塾的娘许是受了新文化的熏陶,在她的脑袋瓜子里便有了些不被容许的新觉悟、新思想。随着娘一天天长大,她竟敢壮着胆子挑战我那专制的外婆的威仪。

  在那样的年代,妇女缠足的风气尚存,每一个夜深人静的灯下,外婆都会强摁了不驯服于她的娘在床上,先是极力把娘的一双小脚弯曲起来,后再包粽子似的一层层给娘缠上长长的裹布。在疼痛中杀生般嚎叫的娘,打死也不上那“刑具”。在那样一个年代,娘不仅离经叛道地拥有一双大脚丫,更大逆不道的是,不知何时长了反骨的娘还意欲解除外公外婆亲自为她定下的娃娃亲。

  对于娘的思想,我是理解的,在娘对我的那些讲述中,娘总是强调那个差点成为我父亲的小娃是如何令她心生厌嫌。想必,幼时的娘真是厌嫌极了那个花着一张脸、嘴唇上常挂着两溜鼻涕的小夫婿。想想,是小娘三岁尚开着裆裤的年岁,即便厌他嫌他,那个无比邋遢的小人儿还是会追着赶着要与我那洁净漂亮、骄傲无比的娘玩,难怪娘会怒目而视,见他一次便出手打他一次。兴许,娘自认为是占理的,但那家的婆子却看不得自家儿子受欺负,尚且是受她未过门的媳妇的欺负。于是,相识相亲又门当户对的两家人渐渐起了间隙鲜有来往,到娘十五六的年岁时,便寻死觅活地退了娃娃亲,于是,直气得我那外公两道山羊胡须往脸上翻,最后竟大病了一场。

  兴许这世上,就没有拗得过儿女的父母,后来,娘就嫁了。翻过几座大山越过几道沟堑,从一个穷窝窝嫁到另一个穷山窝窝做了父亲的妻、做了我的娘。

  在那个朝不保夕的年代,在那个半只铁锅支撑起一家命运的大家庭,身单力薄子嗣倍出的娘,又将拿什么来与残酷的现实周旋?又将拿什么来与命运抗争?偏自我出生开始,我那父亲又是多病的。在我的记忆中,至我记事开始,面容枯蒿的娘总是常年穿着一身打了补丁、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没日没夜地劳作着。因育有我们六个儿女,因父亲常年患病,娘为了养活我们,却早早地憔悴了容颜、累弯了腰身。在那个靠工分养活一家人的年代,苦命的娘总会绞尽脑汁把日子应对下去。

  彼时,即便日子过得再怎样艰辛,就算我们那个家拮据到无米下锅的境地,我娘犯起傻来依然不含糊。

  在那个四处闹饥荒的年代,我家下村口住着一户杨姓人家,杨家父母育有八子一女,乡邻赠他们外号杨八郎,是父亲的一个远房亲戚。我深深记得在一个青黄不接麦穗刚上浆的季节,娘听说了杨家八郎快被饿死的消息,于是偷偷地回了家,倾尽一家老小的口粮,还顺带从地里拔了一大筐青菜萝卜送于独眼的杨家婶婶。后来,杨家八郎得救了,而我家却几日无米为炊,为此,我那年幼的二哥饿极时,便伏在自家的门槛上就着乌黑的老木下了口。

  娘的一生,这样那样的傻事做过多少,怕她自己也不记得。只是多年以后当她被许多人当恩人一样敬奉时,我才得知,一生连只蚂蚁也怕踩死胆小怕事的娘的很多壮举。在那个疯狂割资产主义尾巴反右派的年代,娘曾多次壮着虎胆,为被关进牛棚的人送过饭菜,为被拷打吊水鸭儿的人松过绑,而娘最大的义举,是父亲的好友被人诬陷上吊时,她曾救下了那位伯伯的一条性命。

  娘一生所犯过的傻,或许有时我能理解,有时又不理解,一生在苦难中挣扎的.娘,为啥在她的眼中,能看到的仅是他人的苦难呢?

  生前,一直把“恶人人怕天不怕,善人人欺天不欺”的这两句话当作人生箴言的娘,她给过自己这样的定语:这一生就好比粪坑里的石头,即便粉身骨碎,亦臭硬兼俱!

  一生在苦难中挣扎的娘,总是思及这个顾及那个,即便生命进入到最后几个年轮,依然我行我素地走着傻路,做着傻事。也许人们永远不会忘记2008年那场大地震,身处地震中心的娘也曾夜夜露宿街头,然而,当救援物资源源不断地从全国各地汇聚到灾区向娘发放时,我那傻娘便生着气跺着脚,非得让向她发放救灾物资的工作人员把一应物品送到受灾更为严重的北川人民手中。

  许是应了娘的祷愿,许是娘真就得罪了老天。当娘从电视中看到有那么多无辜的生命瞬间在地震中逝去,她抹了眼泪指着天,一遍又一遍地咒骂:“老天啊!你要收就收了我这无用的老婆子去,何苦要抢走那些年幼的娃……”

  后来,在娘带着些色彩的咒骂中,终是把她自己给输了,娘从此真就病倒了。知道自己将时日不多,娘却没有半点恐惧。面对那一场又一场终极疼痛的到来,娘依然紧咬牙关克扣自己的用度做着善事。下至乞丐上至孤寡,娘把那一干人等照应得极是周全。

  天冷时,娘为他们洗衣,肚子饿时,娘给他们做饭。对于镇上那个被人遗弃的只能在街道上爬行拣垃圾生存的老婆婆,每一个漫长的冬日到来,娘都会把她搬到家中,为她洗好澡换上衣,让她与自已抵足而眠,按娘的话说,若有一个冬天没人管,那个老婆婆准会被冻死。说这些话时,娘已肺癌晚期骨转移。

  六年前的那个初秋,进入生命倒计时的傻娘再也动弹不得。知晓娘要走了,那些多年来接受过娘救济的人在她的病床前站了一圈又一圈,他们闻讯从各处赶到娘的跟前,仅为送娘最后一程。度过七十一岁生日,2009年9月1号的那一天,被十里乡亲授予“大善人”荣誉称号的傻娘,带着对儿孙不舍,带着对尘世的眷恋,永永远远地闭上了她那双慈祥的眼睛。娘走的那一天,就连川北早秋的风雨,也赶了脚似的,匆匆来为娘送行。

  娘走了,从此,故乡的山岗上又多出了一个黄土垒就的坟茔。一处,埋着我的父亲,一处,埋着我的娘亲。唢呐声声,唢呐声声,当它穿过一山又一山、越过一岭又一岭也为娘亲送行时,只是这世上,再没了我那傻娘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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