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堆告诉我们,几年来他做了那么多次向导,我们三个是走得最快的。看我们三个人,没一个有着强悍的外表,却居然能一天内就翻山走到了谷底木屋处,他之前带的许多驴友只能下到半山腰甚至是山顶附近就歇下来。如果今晚休息得好,明天一早出发的话,应该可以把三天的行程缩减到两天。
我将视线望向宇航,征求他的意见。宇航却一本正经地说:“明天你们走吧,我留下。”旺堆惊道:“你怎么了,累得走不动了?”
我心头暗笑宇航的孩子气,道:“肯定是不舍得这个山谷了吧?”宇航展颜一笑道:“还是大哥了解我,真乃同道中人。”“我也爱极了这个山谷,可你一个人在这里怎么生存?”“你们把干粮留一点给我,我只在这里待多两天。”
旺堆插嘴道:“这山里可是很多野兽的,你一个人呆在这,小心给它们吃了。”宇航冷笑道:“你今天爬山时还一直说在山顶会打雷呢,别整天吓唬人。”旺堆嘴一撇,正要反唇相讥,我在旁边岔开话题道:“可两天后,你怎么离开?”宇航貌似现在才想起这个浅显的问题,愣了一下,才悻悻道:“好吧,那明天一早就上路,争取当天走出山去,等我记下了这次走的路线以后自己再来,用不着请向导。”
“不请向导,哼……”旺堆嘀咕着还要继续说什么,可一想宇航已经答应了争取明天走完全程,也就把剩下那句“看你怎么活着走出去”,硬生生吞回进肚子里。
我是一直希望能两天就走完全程的,虽然左脚踝下山时感觉不太妙,可想着休息一晚明天肯定没事了,见到宇航表了态,心下也是欢喜。但终是对法国姑娘心里没底,虽然经过一天行程知道她意志力坚韧无比,可看她到了木屋后一直在用药酒搓脚,还是担忧她明天能不能跟得上来,于是过去征求她的意见。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法国姑娘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用手指指我们,又指指自己,然后两个手指作走路状,估计是表示我们怎么走她就怎么走。
旺堆不耐烦地小声嘀咕着:“不用管她,她沿路都蹭吃蹭喝蹭住的,本来应该让她给钱的。”我和宇航对望一眼,对旺堆居然有这样的想法大表诧异。旺堆转向我,继续道:“大哥,我看你体力在你们三个人中是最好的,两天走完对你完全没有问题。咱们就这样决定了吧,明天5点起床,吃了早餐一早出发,争取黄昏走出大山,天黑前去到茨中。”
宇航在一旁插嘴道:“大哥,你的鞋都湿透了,明天没法穿呀。”“这还不简单,放到火塘边烤一晚上,明天保证干。”旺堆边说边站起身,“来,我给你拿进来烤。”说着就往屋外走去。
宇航看旺堆走出了屋门,凑过来轻声地对我说:“我现在才明白白天旺堆一直催我们快点走是怎么回事,大晴天还吓唬我们不走快点会给雷劈,原来他一早就打算把三天的行程并作两天了,可他叔叔已经收了我们三天的向导费,绝不可能退一分钱给我们的了,这小子居然还想再收法国姑娘的钱,可行规是不管带多少人,只要不让向导背行李,请一个向导只要给一份钱。带不带法国姑娘是我们的事,旺堆就是嫌她走得慢了,怕坏了他两天走完全程的如意算盘……”看到旺堆拎着我的鞋子走了进来,宇航这才停住了口。
旺堆一边把鞋子靠到火塘边上烘烤,一边又来说服我明天一早出发,争取天黑前走到茨中。我看他那么殷勤帮我烤起了鞋子,盛情难却,况且争取两天走完也是我的本意,于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旺堆闻言大喜道:“爬了一天的山路,明天的路没那么辛苦了,不过比今天长,大家赶快休息,养足精力,明天好走出山去。”
旺堆过来安排我们睡觉的地方。木屋里有一大一小两张床铺,上面有些破败的毛毯可以盖着取暖。旺堆显然早就熟悉这里的情况,所以并没有带睡袋,几乎空身攀山,乐得轻松。他安排我与宇航睡大些的床,自己睡小床,安排法国姑娘睡在火塘前木板地上。同时交待大家明天五点起床,一早吃完早餐就出发。又说自己睡得比较死,问谁愿意来叫醒大家。
我应声说自己平时每天都习惯早起,让我来叫醒大家吧。然后与宇航从行囊中掏出睡袋,铺好准备休息,这才发现法国姑娘把背囊中的东西取出来时,只有一些衣物和很多杂乱的生活用品,唯独没有睡袋!虽然时间是八月下旬,还算是夏天,可我们所处的位置是高原的深山之中,晚上已经十分寒冷。难道已经翻过一次碧罗雪山的她,已经猜到我们会住到牧民废弃的木屋中,同时她也早知道木屋中有毛毯可以取暖?
我和宇航互相疑惑地对望了一眼,欲待出口相询,知道法国姑娘汉语水平实在有限,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看宇航拿起睡袋准备去给法国姑娘,我轻轻地用手按住了他:“还是我的给她吧,反正我两条手臂一直在发烫,不用盖那么多。”
看我将自己的睡袋递给她,法国姑娘也没推却,只是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就麻利地铺开钻了进去。我将火塘边烤着的鞋子往后挪了挪,免得烤一晚上给烤糊了,然后掀起床铺上的破毛毯躺下,宇航也钻进了睡袋,旺堆去门边找了个木桩顶住了屋门,也睡了下来。山风从木屋的缝中吹进来,已经快燃尽的蜡烛在风中忽闪了几下终于完全熄灭了。
晒伤的手臂这个时候感觉越来越不妙,毛毯虽然不厚,上面还有不少破洞,可双臂盖在里面仍感觉火辣辣发烫,伸到外头才稍微舒服了一些。
夜越来越凉,风越来越大,窄窄的床板让我不敢转动身子,怕一转动就把宇航给挤下床掉到火塘旁边去了。火塘中烧成暗红色的木桩虽然一直在散发着热量,可裹着薄毛毯的身子却还是感觉有点冷,而一双摆在外头的手臂却越发滚烫,火烧火燎一般。
更要命的是这个时候身上开始痒起来,并且越来越痒,一发不可收拾,痒得全身都想伸手去挠。有了昨晚的经验,知道肯定是跳蚤在作怪,却不知道这破木屋中藏着多少的跳蚤。身上密密麻麻地到处都痒,感觉要把我抽干血似的,哪里能有半点睡意。
在手臂发烫、身上痕痒的双重煎熬下,昏昏然地过了不知道多久,忽然一道强光从木屋四周的缝里闪了进来,把屋内照得一片惨白,紧跟着“泼喇喇”一声巨响,一个惊雷在头顶不远处炸开,整座木屋都为之一晃,床板、地板、墙壁、梁柱一起发出了可怕的战栗声音,然后听到噼里啪啦一片响,无数的雨箭射在了木屋顶上。伴着雨声的是首尾相接的闪电一道强似一道,惊雷一声强似一声,在木屋外震响、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