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你和我和广州散文
近来,在你睡得很香的时候,我就睁开了眼睛。第一个动作是伸出手摸摸你,摸你的头,然后摸你的肚皮,看你是否把被子蹬了,衣服是否滚凌乱,露出肚脐眼了。奶奶曾说过,那地方可不能着凉。很奇怪的是,奶奶说的很多话我都忘了,而这一句却记得很牢固。是因为你吗?我自己也会注意保护这个部位,睡觉的时候,露手露脚露胸,也不会忘了在肚脐上搭上一条被单。这么多年,一个人过,一家人过,带着你哥哥过,还是带着你,我们的肚子几乎没闹过事,盖因奶奶这句真理。你睡得很踏实,偶尔会打鼾,偶尔会磨牙。我想,是不是睡成弯弓十八桥,又因身体里有了蛔虫的缘故?但我还是没忍心动你,你睡你的,我不能打扰你。
我睁着眼睛,在黑暗中,耳朵自然而然的竖了起来,像开动的雷达的一样,在捕捉所有触动神经的信号,从房子里开始搜索,然后又去侧耳搜索大厅。这是一个值得重点关注的地方,今年,我已经在厨房除掉了四只老鼠。还有两个月才过年,还留给老鼠两个多月的时间来找机会,蹭到我家白吃白住。现在的老鼠很厉害,八楼也能进来。好莱坞若知道广州的老鼠有如此武艺,估计不会推蜘蛛侠,而推老鼠侠了。仔细听了半晌,听到两次冰箱的变频声之外,没有任何发现。但不想就此罢休,爬起来轻手轻脚,开了廊灯,战士一样的大步走进客厅,开亮吊灯,果然,地上十几只蟑螂因为我的脚步或因灯光而惊住了,我在储物柜里找出杀虫剂,神情凝重的在厅里追杀这些小生物。把它们喷得四脚朝天,然后才关灯回房间。收拾蟑螂的事,早上起来再做。
回到房间,你仍在睡梦里,偶尔会砸吧嘴。看着你的脸,我只能亲一下。这张泛黄的脸,这张稚嫩的脸,这张纯洁的脸,这张代表我的脸,我看着就觉得心里踏实。我从遥远的地方来,把你带到这里,很大程度上,你代表了我一生的成绩。你不用再回乡下种地,你不能像父亲那样拥有养鸡放鸭的童年,你的人生完全不同与父辈。而你的父亲,这个广州城里的农民,此时却正在失眠。我并没有去刻意追求什么,户口,保险,幸福,生老病死,孩子的教育(如果我可以主导的话),我都不会去考虑。每个人都有自己一条路,天生的,但现在的人陷入了攀比和竞争,把所有的秩序打乱了,痛苦不堪,却拒绝悔改。这不关我的事,我们已经走在了一条拥挤的路上,被世俗或潮流推挤裹挟着,已经身不由己,那就顺其自然,顺着各种传闻走吧。
我听到了一种声音,像下雨。爬起来,扒开窗帘,外面灰蒙蒙的,什么也没有。这是一个干燥的秋天。那声音,或者只是风过榕树。在广州,秋天跟夏天一样暴爽,适合人类在这么一个地方垒房为城。汇侨新城,像一个古堡,除了偶尔一两个窗户射出灯光,更多的,都是一面一面的灰墙。空地上、过道上,都空空的,白天见过的老鼠,现在也都找地方休息了。好不容易在林立的建筑中找到一个缺口,却看不到天,光线太暗,或者还有灰霾,只能看到汇侨新城——不,只能看到楼下空荡荡的过道。很多人都在想着住在这样一条过道边,并且在努力,广州之所以房子越盖越多,就是因为像我们一帮从农村出来的人想在这里置个窝。这个想法很美,我们用很多的虚幻的花边去装饰它,而一旦实现——通常这想法只能实现一半,银行会保管一半,才逐渐明白,身体是当钱来花的。而远方的故乡,像坚实的盾牌,支撑我们在这个城市应付下去。故乡日趋冷落,城市日趋冷漠,我们只能自己温暖自己。
刚爬上床头去,又听到了海鸥在浪花上的尖叫声。这并不陌生,凌晨两点,屋外的烧烤摊要收摊了,歌厅也要关门了,饭店早打烊了,而年轻的人咋呼着,发出的声音很有激情,甚至接近肆无忌惮,步态也许很从容,踩出稳当的踢踢踏踏声,但这只是猜测。在灰蒙蒙的光影里,我总觉得他们像一群被追赶的鸡一样,在惊慌失措的发出声音,把这安静空旷的凌晨搅翻了,把人心搅烦了。我真想爬起来,用薄膜袋装几袋水扔下去,让他们成为落汤鸡。然而,我有理智,也并不狂躁,即是此时我想骂娘。想想人家说的广州的包容和宽容,其实很大成分是不懂和误解,其实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造一团和气。而心底里,却塞着很有个性的选择和判断,只是没到发力处。
当年,我也曾经有那么一帮走马灯笼似的朋友。为什么这么说?在广州,换一个工作,就换一茬朋友。换一个地方住,也换一茬朋友。十几年换下来,关系本来就不紧密的朋友,随着生活的变化,联系方式的变化,就像大海里的鱼一样游散了。我知道,对方也知道,可已经没有工作关联,也没有了利益关联,没了关联,彼此的联系也就无足轻重了。大家又来自五湖四海,完成了任务的,没完成任务的,留了下来的,没有留下来的,都像鱼儿,忙于在自己的领地追逐了。我们为什么会冷淡?为什么不再去牵挂?盖因我在广州,在这么一个环境,除了追逐,——也许偶尔在凌晨醒来检讨,我们已经无力去经营那点略浓于水的'感情了。我们在退缩,也在明哲保身,也更看清了自己,所谓的激情飞扬,也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的需要而已。
昨晚吃素,好像这次是饿醒的。爬起来,去翻你的零食,居然没有饼干。而我素来就不喜欢牛奶——尤其那种带包装贮运的,也不喜欢苹果和桔子,我想的是,这个时候,如果有一杯温温的红薯酒,一盘剩菜,那也是足以“聊慰平生”的了。可是,冰箱、厨房、饭桌上,什么吃的都没有。我想,此时的黄沙岗,河南人的烧烤摊应该还在等人来消费,潮汕人开的夜店应该还有红烧的非洲鲫鱼。套上一条长裤,摸了摸裤袋,钱包还在,很踏实的出门了。
凌晨两点的广州,像个巨大的停尸房,灯光黄黄的,在半醒半寐间。车子在榕树下像一块一块砖头,像一副一副的棺材。收车位费的中年男人,用军大衣覆头盖脸的把自己包裹在了一个破旧沙发上。他已经睡去,我从他脚边走过,他也没有动一下。而公交车站,白天塞满了的公交车,此时见不到一辆。灰灰的水泥地,像一个水塘。马路边上停着几辆的士车,司机打开了车门,亮着灯,枕着头枕,仰着头,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睁着眼在强打精神。而黄沙岗那头,烧烤摊的灯火仍在,桌椅凳板铺在那里,却见不到人。我走过去,想起床上的孩子,打了个激灵,要了一瓶啤酒,一些猪头肉,打包之后,又三步两步的往回赶。若在十年前,一个人,一张桌,一盘猪头肉,两瓶酒,是多么富有江湖气息浪漫气息的场景啊。而现在,却觉得没有什么比安稳重要了。
广州仍是如同当年的广州,而人变了。回到家,一个人默然的喝着酒,回想起前程往事,犹如在冰河里游泳。让人略微安心的是,我不在屋檐下寄身,在屋子里享受这么多年奋斗的结果。我得接受现在,或不是最好,但最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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