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竟有如许还债人”的散文
《红楼梦》开篇,我们看到一个美丽的神话:“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看到后来我们知道,林黛玉便是绛珠草在凡间的转世投胎。她来到人间,不为别的,就为偿还神瑛侍者灌溉的情分。下凡前,绛珠草说:“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所以,贴在林黛玉身上的标签便是好哭。开心哭,痛苦哭,有爱哭,怕不被爱还是哭。到了后来,她自己也觉得“虽然心中酸楚,眼泪却是少了。”林黛玉泪尽而亡,是作者给她设定的命运。
假如真有三生石,真有前世来生,大概这欠债,总是难免的。“红楼梦”中的还债人,其实何止黛玉一人?只因为黛玉和宝玉的爱单纯唯美,那俩人纯纯的小儿女之情让人难以忘怀,人们更多记住的,是书中的情债。在“红楼梦新编曲子词”的最后,便有“欠泪的,泪已尽;欠命的',命已还”的句子。欠泪的不用说是林黛玉,欠命的是谁?
“红楼梦”中还债人,多了去了。贾瑞至死不悟地恋着凤姐,是不是前世欠了凤姐什么?他被凤姐再而三地戏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执着,不是还债是什么?还有,“弄权铁槛寺”那一回,尼姑静虚伙同王熙凤,将原本与守备之子定有婚约的长安县财主张家小姐张金哥,重新许给长安府府太爷的小舅子李衙内。守备之子不同意,李衙内执意不依。通过王凤姐假托贾琏的名义,给长安节度使云老爷写了一封信,迫使守备家同意退婚。张金哥得知父母强行退婚,自缢身亡。那位守备公子念着金哥的多情,也投水自尽了。
张金哥与守备之子,这辈子可能都没有见过一面。他们只是彼此知道,在生命中有一个婚姻对象存在,便有了念想。念想没了,活的念头也断了。很难说他们前世是谁欠了谁,但是他们都还完了债,轻松舍了这条命。
至于著名的“红楼二尤”,我更是觉得,这对苦命的姐妹,就是为了还债而生的。京剧“红楼二尤”,两姐妹嬉笑怒骂,将贾珍贾琏好一番玩弄。小说里尤二姐偏偏能看上了风流多情、处处留情的贾琏,便是她命中的劫数。小花枝胡同住得好好的,来旺也给她介绍了王熙凤的为人,傻乎乎的尤二姐,居然还会相信王熙凤的话,被赚进了贾府。王熙凤用国孝家孝两顶帽子,吓得尤二姐不轻,只能乖乖就范。不长时间,一个成形的男胎被打了下来,没了生机的尤二姐自己吞金自尽,结束了惨淡的一生。
尤三姐更惨。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合心合意的爱人,侠义心肠的柳湘莲。柳湘莲同样满意三姐的为人。为了表示诚意,还将祖传的鸳鸯剑给三姐留下一把。不曾想一个风言风语,让他怀疑了三姐。柳湘莲找到三姐执意退婚。尤三姐知道被柳湘莲误会,有口说不清。在柳湘莲讨要鸳鸯剑的时候,血溅当场。鸳鸯剑成双了,两个人再无机会成双。柳湘莲这才知道误会的代价,遁入了空门。
世界上最好还的债,大概就是金银了。“用钱可以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有点道理。而不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有时候只能用命来偿还了。“红楼梦”里一干的风流冤家,他们都是用自己的生命,践约着前世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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