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集优美散文(2)

2018-11-30散文

  卖保健品的是个光棍,五十多了,又黑又瘦,成天一身绿衣服。别看老头没知识,却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除了卖保健品,他还到山上找药材,到遵化捡栗子,到青石塘捡枣,到蓟县甚至北京捡破烂。老头脾气倔,穷得叮当响,还挺横,上上下下没人敢惹他。有一次,因为没有执照,被工商所的人搬走一箱子保健品,他就把八十岁的老爸用小推车推到工商所。见到所长,他说:“我犯错了,我服法,随便你们处置。八十多岁的老爸没人照看,你们给养着吧,这可是上过朝鲜战场的功臣。”无奈,所长请他吃了顿饭,保健品如数奉还,用轿车客客气气送回来,还帮他办了营业执照。

  还有一次,市场除了收摊位费,综合执法的还加收每次五元钱的卫生费。大伙都不服,但敢怒不敢言。卖花的小两口除了嘴上说几句不挣钱,还是该给多少给多少。卖菜籽的大嫂有她以柔克刚的绝招,只要来收费,她就诉苦,说一直没开张呢,家里供两个孩子上学,老人有病,丈夫挣不了几个钱,说着说着就眼泪汪汪的。不过,收费的走了她就没事人一样,该说说,该笑笑。修鞋的大哥看他们来了,就把修鞋机器扔那,一边待着去,收费的走了,他再回来。

  老头站出来了,说就这集收两次费,还这么多。要是非收不可,先把厕所和摊位打扫干净。后来卫生费减为每月五元。收卫生费的知道他倔,年又岁大,就总是满脸赔笑,他便头也不抬,一次丢给他一块。那天换了个小伙子来收费,小伙子不认识他,到那就要五块。老头问:“几个集五块呀?”“问那么多干啥,交钱!”小伙子不知天高地厚。“告诉你,今儿个你一块钱也拿不走了!”说罢老头把一块钱装回口袋,不理他了。小伙子立起眼睛想动手,但攥起的拳头很快松开。因为就在前不久,他收费时,卖雪糕的想少给一块,他上去就把泡沫箱子给踹了,卖雪糕的要跟他拼命,于是打了起来,群众报了警。结果是他挨了顿尅,然后赔偿损失,给人道歉。因此他不敢造次,而是找来了领导,领导知道老头的脾气,劝他只交一块。老头说:“我说过,一块也不交了。”“为啥呢?”“我上蓟县城里就不跟我要这项钱,你这是乱收费。告诉你,我中央都有人,到哪儿也不怕,不信就试试。”领导笑着说:“蓟县是蓟县,跟这儿不是一回事。”“你们这不是蓟县的呀?中央管得着地方不,蓟县管得着乡镇不?”不管谁说啥,他就是不肯交,而且,从那以后,永远不交了。不久,收费被叫停,领导(其实是本村村长)停职接受调查。

  其实老头心眼挺好的。有一次有个人把钱忘他那了,他下午两点才走,一直等到失主回来找。可惜的是,他头年骑自行车捡枣去,出车祸死了。家里剩下一大堆保健品,还有八十多岁的老妈,蓟县城里还有他一堆破烂。

  我右边卖小家电的两口子是别山的,别看他们比我远三十里地,却哪次都比我到得早。据说四五点钟就起来,洗把脸就发动车,到集上天还没亮。卸车、支货架子、把铝合金玻璃柜子从车上搭下来摆在架子上,然后一样样摆放货物,再支好帐篷,第一轮赶集的人过来,他们已经一切准备就绪。他们收摊也晚,至少下午一两点以后才走。

  我们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五天赶五个集,我却只赶两个,可谓两天打鱼三天晒网——我两天赶集,那三天写作。他们是精打细算的标杆,服务态度的楷模。除了早来晚走,喝的水,吃的饭,都带着。集上的人从开始三三两两,然后逐渐增多,后来蜂拥而至,最后渐渐稀少,期间,他们一直在柜台边规规矩矩站着,对到来的每一个人毕恭毕敬,笑脸相迎。对货物的性能、售后、价钱不厌其烦地讲解。不管多难缠的顾客,从来不烦。看见老客户,就是不买东西也主动搭话。我却是典型的落后分子,晚来还要早走。出门晚,走得慢,到了还得吃饭去。好歹扔那几本书算是出摊,然后耷拉着脑袋看书。来人买书随他去挑,有问题也是问一句答一句,看书看腻了又没人买啥就到处走。人少了,收拾收拾就回家。大哥要是哪里转转,嫂子马上皱着眉头说他不务正业:“你大哥我真是跟他生不起气,没事了不会把东西收拾收拾,点点货,该修的修修?”有时大哥会在柜台边看我的书,嫂子就说了他又说我。

  看他们太一本正经,有时我故意逗他们。那次我买了吃的,放在柜台上,让他们吃。嫂子问:“买这么多好吃的呀?”我把塑料袋打开一样样说给她:“西瓜是给儿子买的,草莓也是给儿子买的,甜瓜是给媳妇买的。”嫂子就笑起来:“这东西不是给儿子的就是媳妇的,我们有法吃吗?”他们总说我去得晚,因为常常我还没到,就有买书的等我。我说:“我半夜来,有用吗?有人等着,那才叫买卖。”嫂子就说是因为我有知识,还给我取了个绰号:老师。这名字传得连普通老百姓都知道,来买书的都管我叫老师。

  大哥经常笑着跟我抱屈:“挨着你卖东西,成天跟你多操多少心!”他说得没错,我去得晚,他们给我看着地方,我去遛集,他们帮我照看,没零钱了上他们那找,认不好假币也让他们帮忙看。我就光秃秃一个地摊儿,下边没架子,上边没帐篷,赶上天热了,下雨了,就上他们帐篷里去。有时忘了带铺着的,还得他们给我找布或者纸箱子。

  后来,他们赶集稍晚些,我也早了一点。没事也经常一起到处转转,买了吃的也都放在柜台上,大伙一起吃。家里有了什么事也都向对方倾诉,时间长了,他们的人生故事,我们的苦辣酸甜,彼此都清清楚楚。他们负担很重,早上走前把饭给老人准备好,赶集回来就里里外外收拾,洗洗涮涮,做饭吃饭。临睡前,夏天给老人点好蚊香,电扇调到合适的风速和方位;冬天烧炕,生好屋里的炉子。两家的老人经常住院,今天这个,明天那个,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他们夜里陪着老人,早上四五点钟还得发动车赶集。

  近几年,老人相继离世,随之而来的是儿子的婚事。媒人介绍了一个又一个对象,一直不满意。勉强同意一个,看家后又感觉女孩子有些自私。权衡再三,还是退了,看家的五千块钱燕窝掉地下——白搭了。那阵子,嫂子一直皱着眉头,没事就念叨儿媳妇的事,她说没想到儿子找个对象这么烦心。终于定下来一个,结婚前,他们没完没了地买这买那。有孙子了,又给儿媳妇买吃的,给孙子买吃的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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