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会想起在矿山的那些日子,寒冷和风沙几乎要夺去一年的三分之二,生活在那里的人们对春天和温暖的渴望总是要比久居城市里的人们强烈的多。那时,我曾无数次地想念过甚至寻找过塞外高原早春的感觉,但我一次又一次地与春天擦肩而过,而诗人笔下“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的景象与这偏远的矿山小镇总是隔之遥遥。在我记忆的深处,经常会想起那些个至今也无法忘掉的情景。当我看到已经迟来的春天,迈着缓缓的脚步,走进这片土地的时候,西伯利亚的寒流再一次挡住了它的前行。于是,我便无数次地诅咒来自遥远的、刺骨的寒风,它让我们伤心、失望,尤其是当我看到在五月中才开始绽放的那些嫩绿的枝叶,在一夜间又突然地脱落、枯萎的时候,心中总会有一种难言的苦涩,于是开始感叹命运对我们是如此的不公。但毕竟不是所有的五月都被寒风吹磨,春之声也有悄然而至的时候,无数个温暖的春天也曾抚摸过我们的内心。那些长在矿岩或高坡下的小草,也还是顽强地拱破了冰雪和土地,长出了一抹新绿,春天注定会冲破层层的阻隔,走近我们的身旁。比如说今年吧,这个早来的春天还是被我发现了。
三月中旬的一个清晨,阳光虽然不是很暖,但也明媚灿烂,多年晨练的习惯让我无法舍弃每一个清新如荷的早晨。像往常一样,我随便在外面走走,信步来到了离家不远的那片小树林里,这也许是矿山唯一的一片树林了,尽管树木已经不多,而且大都是一些杨树和榆树,它们站在那里的姿势,仿如一个个守望矿山的哨兵。阳光变得有些温暖了,这也是我在矿山经历的三月里最温暖的一个早晨,脚下的土地变得有些松软,如耕犁过一般,几只麻雀在树上跳来跳去,啾啾的声音打破了树林的沉寂,也增添了一些生命的气息。此时,我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把那些高大魁伟的雪松、塔松和穿天杨之类的树木放在这里多好。显然,我的想法是不切实际的,矿山缺水干旱,加之寒冷风大是无法让它们生存下来的,诸如这些个小树,能够生存下来就已经不易了。当我还在想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身边一棵树的土坑坑里却长出了几株小蒿蒿草,我弯下腰用手轻轻摸了一下,这些点点的嫩绿果真是从土里冒出的。真也奇怪,这才是三月,按节令来讲,虽然春分已过,但这毕竟是被寒冷包裹的塞外高原啊!“春风疑不到天涯,三月山城未见花”,可眼前出现的情景让我有了三月山城又见花的惊喜,难道这是矿山春天的信使吗?此时的林中依然很静,除了几只麻雀啾啾的叫声从空中划过,我似乎再也听不到什么声音了。然而,我并没有感到这是一片沉寂的土地,如果把我的心贴近土地的话,一定能够听得到地层深处这些小草拱破泥土的声音,它们还在呼吸,呼吸阳光和空气,你能知道它们呼吸阳光时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吗?然而,我听见了,那是微微的、不带任何声响的颤动,它们也许不想让人们知道,所以它们不唱歌、不舞蹈,也不呐喊,它们只愿悄悄地来,可能还会悄悄地去。由此让我想到,我们每个人的生命在母腹中不也是这样的吗?只是我们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比小草的声音大得多,因为我们的生命会有第一声清脆的啼哭,这也许是我对这个早来的春天最深刻的一点感受。
然而,这个早来的春天仅仅是从拱破泥土的草叶带给我们的激动和欣喜吗?其实春之声已经在十里矿山,在乌兰察布每一条红色的岩缝里轰然奏响,这个春天早已写在了矿山人的脸上,写在了无数人的脸上,因为生命中释放的滚滚热流,不仅融化了坚硬的冰层,也滋润了我们心灵深处的根,而此时,我也真的应该拥抱这几片报春的使者了,我要用我体内的精神、我心中的热情,拥抱它们。
让我们走进春天,去拥抱唤醒春天的生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