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抒情散文

2018-12-18散文

  深秋的夜,很静,很沉。

  厚实的棉被包裏干瘦的病躯,蜗居于世界一角,静静地、小心地聆听属于夜的声音。病患和失眠给了我一份安宁,使我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与自然相晤。

  我听到自已的心跳和喘息,证明我还活着。墙上老旧得不知年代的挂钟,不紧不慢嘀嗒嘀嗒,不知疲倦画着自己的圆。在它驴拉磨千篇一律的路线中,不停从终点回到起点,多少沧海桑田物换斗移,“驴儿”前赴后继换了一头又一头,“磨盘”还是“磨盘”,只是被岁月打磨得更加光洁圆滑。老钟,依然如故,嘀嗒嘀嗒,任何繁华与衰败、荣耀和耻辱,仿佛都跟它无关,它只是个见证者,无喜无悲,嘀嗒嘀嗒。

  墙角不知名的虫儿,匿在破瓦下吟唱千年不变的恋歌,时儿激越时儿低沉,偶尔引发另一个墙角某只小虫的和鸣,对唱一出“康定情歌”,这个冷寂的夜,便增添了些许温馨些许生趣。谁敢否定,卑微的生命就不能演绎动人的精彩?

  有风,微微的风;有雨,细细的雨。小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可我还是听到了。秋夜里轻风细雨的声音,是世间最富有诗意最惹人遐思最令人感动的声音。听,那轻轻的、悄悄的、温柔的自然天籁,如婴儿鼾睡中开合鼻孔时的呼吸,如蚕食桑叶细嚼慢咽时的叩齿,仿佛从云端传来,又好像是某根弦丝的回音,从耳孔流淌入心田。我没有学“欧阳子方夜读书”,也作不来《秋声赋》,此刻,心也宁静,情也平静。

  闭上眼睛,我听到了枯叶飘落,仿佛有一声轻叹。闭合的眼帘里出现一幅画面:枝头悬挂的孤伶的黄叶,毫无征兆地脱离与它经脉相通的枝丫,飘飘荡荡,歪歪斜斜,像极一只受伤的蝴蝶,在空中在风中翻个身打个旋,无力地滑翔,无奈地飘落。很难想像出它曾经肥厚青翠的生机。从来处来,往去处去,化作春泥更护花。我蓦然惊觉,简单如树叶,竟诠释着人世间最深秘的哲理。

  有匆匆的“脚步”声从我房顶经过,那是浮云飘过我的上空。都说世事如浮云,因为它遥远不可及,因为它神秘不可测,因为它变幻不可仿,因为它行踪不可觅。我看不到,却是真正听到了云飘的声音,梦一样飘过。

  想不到深秋初冬的天气,竟然会有极端的变化。不知从何时起,雨骤然猛烈,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啪啪作响。谁家屋顶的铁皮,在与暴雨的对抗中发出噼里啪啦炒栗子的脆声。风呼啸而来,如万马奔腾如火车飞驰,尖锐而又沉重的风声摧枯拉朽,令我的心脏一阵阵收缩。我一度担心薄薄的窗玻璃能否经得起这样强悍的冲击,也真正体会到千年之前那个僵卧孤村病榻的大诗人陆游“夜来卧听风吹雨”的无助自哀。仿佛不甘寂寞,凭空一声炸雷,惊心动魄,天塌下来似的巨响,房子竟被震得一阵颤栗,窗户嗡嗡响个不停。我不再平静,躲进孤独的被窝,这一刻突然好想家。我已在异乡这个不是家的“家”中生活了七八年,习惯背后依然有五分陌生。我想,如果一个婴儿在这里出生成长,到七八岁的时候他一定会把这里当成故乡。所有的故乡,原先不也是异乡么?它不过是我们祖先漂流旅途的最后一个落脚点。祖先的异乡,我的故乡。我释然,人是最不甘寂寞而又最喜欢奔波的动物,处处无家处处家。暂且拥有一个小窝,虽是方寸天地,安居其中,再猖獗的风雨又能奈我何?不由想起高尔基的海燕,“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我非常在意自己的嘴巴,像山里的老农看守自己的女人一样,我把嘴巴管的很严,所以不善于诉说。然而我对耳朵却是十分的放纵,以至于这对耳朵海纳百川,有时竟然生出眼见为“虚”耳听为“实”的感觉。在这个深秋的夜里,我独自聆听。透过风雨,那战国争雄的马嘶犬吠,那三分天下的中原逐鹿,那唐宫宋廷的兄弟杀戮,那蒙古铁蹄的肆虐纵横,那八国联军的炮声隆隆……一阵阵震撼我的耳膜。

  金戈铁马远去,淹没在岁月长河中。我又听到另一种声音,仿佛——那一声悠久的叹息,是昭君出塞的哀怨吗?那一声痛心地悲哭,是屈原跳江的绝唱吗?那一阵阵地动山摇的号子声,是建筑万里长城开凿千里运河的劳苦大众的呐喊吗?波澜壮阔的历史浪潮滔滔不绝,辛亥革命的枪声响遏行云,打碎封建的腐朽,惊塌腐朽的王朝……

  我就在这个深秋的夜里,用心聆听,聆听这与千百年之前并无差异的风雨虫鸣,人、自然、历史,和谐地交融。秋风雨无情,秋风雨多情,谁说秋风秋雨愁煞人?明天,该放晴了,我好像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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