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个香格里拉优美散文

2018-12-20散文

  那是一个让人常常想起的老人,时不时有人这么对我说。

  是啊,在这静谧的午后,望着相片中的老人——她神态优雅雍容,嘴角边挂着一抹浅笑,从容淡定犹如一池幽潭。唯有那满脸的沟沟壑壑在诉说着这波澜不惊底下曾经的波涛汹涌……

  她是一大户女子。在学堂读书时恋上了她的先生,于是一出才子佳人后花园私订终身的戏上演了,结局不外是遭受捧打。爹娘亲泪水涟涟终挽不回她的心,她随着他辗转千里回到他的家乡。他家徒四壁,高堂年迈一双弟妹待哺,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的她,唯一切从头学起,起早摸黑屋里屋外洗涮缝补喂鸡养鸭下地干农活,破败的家在她的收掇下鲜活起来,日子虽贫苦倒也有滋有味。适逢丈夫执教的学校招聘女教员,她报了名,一路斩将闯关登上心仪已久的讲台。两口子的薪金微薄,凭着她的操持倒也让弟妹体面地嫁娶,给公婆送了终。解放后,他们的孩子接续出世,她也完成了大学本科函授学习,业绩突出当上了教研组组长。日子眼看着一天天地好起来,文革风波来了,他因所谓的“历史问题交待不清楚”被打成了“历史反革命”,下放农场接受改造,受株连她离开了讲台,带着四个孩子回乡下务农。出队工,因手脚生疏她没少挨队长骂,挣的工分最少,家里常窘得揭不开锅,孩子们吵着要吃饱,吵着要念书……生活的艰辛,精神上的打击,她没有像人们想象的倒下去,总是安之若素言笑晏晏。邻里妯娌与她唠嗑,不时掀起衣角揩眼泪唏嘘一片时,她总是温声细语:没关系,一切会过去的。盼穿秋水,丈夫回来了,骨瘦如柴形容枯槁,说是为消愁喝多了劣酒患了肝癌。在丈夫最后的几个月里,她东家借西家赊弄来米面鸡蛋什么的,变着花样给他弄好吃的。每天她仔细地给他刮胡子、揩身子,闲暇时陪着他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时而窃窃私语,时而执手无语。丈夫去世的那个晚上,她的眼泪决了堤似的滂沱,静静地泼了一个晚上。待得天亮时,人们呆若木鸡;她的一头青丝几近花白了。不久后,她恢复原职。但孤儿寡母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要还债、孩子们要吃饭穿衣要上学、丈夫的冤案要平反……但她还是捱过来了。孩子们挨个成家后,她的身体急遽地垮下来一一失眠、心悸、偏头痛、高血压。她不得不从心爱的讲台上退下来。本该含饴弄孙安享晚年,可还是有那么让她揪心的事:大儿子儿媳工厂效益不好双双下了岗,二儿家的闺女不争气辍学了,三儿小俩口在闹离婚,四儿商海沉浮昨儿还开着大奔今儿就一文不名了……

  心中不住地叹息着,愈发仔细地端详着相片中的她。我突然间发现,她的站立是微微地踮起脚跟——那是一种有意地将已弯曲得厉害的身躯努力往上挺的姿势。霎时,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似被什么东西给重重地撞了一下,羞愧的泪水不可遏制地往外流——也就是在上午的电话里,我还恣意地与她倾诉着诸般的不遂意,而全然忘记了她已是八十好几的风烛老人。可她静静地聆听着,末了,才说了这么一句:孩子,记住,心中有个香格里拉,一切会好起来。当时,我被震撼住了——心有香格里拉,这是一种怎样旖旎的意境,又是一种怎样乐观豁朗的信念啊!可她也正是用这种柔韧挺拔的人生姿态扛起了苦难,撑起头顶一片天。泪眼朦胧中她那瘦小孱弱的身影,却又是那般的顶天立地……

  就在这个午后,静静地,我想起了她——我的奶奶,这种想起让人温暖,让人振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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