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月十八是老妈的生日,进入耄耋之年的老母亲身体还算健朗,生活尚能自理,胃口还好。依照以往的惯例,全家在饭店为老妈祝寿。一大桌子的菜品可谓壮观;热腾腾的火锅、清蒸鲑鱼、油焖大虾、东坡肘子、烤羊腿、新鲜的蔬菜……但母亲唯独对桌上那道蒸血肠格外喜爱,一连吃了好几块,边吃边说:“还是比不上老家的血肠好吃。”听她这么说,我想起了老妈和老爸经常在一块念叨的老家灌的血肠如何如何的好吃,以及老家的点点滴滴。一说就是半宿,就跟翻老照片一样,隔三差五就会拿出来磨叨一番。我在想:这哪里是老爸老妈想着老家吃食,这分明是想念家乡,想念老家的山山水水,老家的亲人们。
我的老家坐落在柳河岸边是一个有几十户人家的村子,官名北营村。村子不大不小,依山傍水,河水清澈,丛峦耸翠,民风淳朴,村民好善布施。可谓是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全村只有两大姓,朱姓和化姓。据老辈说早些年这两姓各自占村子一半,一大家子大大小小都二三十口子人,男耕女织,日子虽不富足,但却红红火火。平时这两大家子,相敬如宾,大事小情相互帮衬。慢慢的大家庭分成了一个个小家庭,但风气依然淳朴,上孝下慈。倚仗山水资源丰富,土质地肥沃,小小的村子尽管闭塞,村民的日子过得很是安稳。每当袅袅炊烟弥漫在小村上空,“呼哒呼哒”的风箱声和着锅铲碰撞声在家家的小院中传出,阵阵米香味伴着点点鱼香味悠悠飘荡在每一个小小院落。一天最热闹的时段就开始了……
细数老家的美食,原汁原味,那当属老家的渣子粥。那是我童年记忆中最无法忘怀一件事。记得小时候随母亲回老家,那是春季农忙时节,傍晚,舅舅舅妈从地里回来,忙不迭地帮着姥姥生火做饭,那时农村都是土灶,灶子连着土炕,这边坐着饭那边就把炕烧热了。那时候姥姥还健在,只见她拽着小脚往滚开的水里倒着杂米,一手拿着勺子在锅里不停地搅动着,舅舅蹲在灶糖下拉着风箱,添着柴火,火光映衬着一老一少母子俩的脸,是那么的温暖。不一会屋里就飘出了一股股米香味,我贪婪得吸着这满屋粥香味,恨不能一下就吃到嘴里。记得我当时问过舅舅:“舅舅,这是什么米呀?”舅舅则笑着说:“就是杂粮,高粱米苞米在碾子上压成细碎的渣,熬粥吃也算是粗粮细作了。”粥煮好时姥姥用水瓢(用长老的葫芦切开把瓜瓤挖出去,晒干,用作舀水,舀米)将锅里的粥一瓢瓢舀到瓦盆里,锅底揭起一层锅嘎巴,咬一口又脆又香,就是同现在小孩子吃的零食锅巴一样。切一碗咸菜条,拔几颗羊角葱,一碟子自己做的黄豆酱,放到炕桌上,全家围坐一圈,每人盛上一碗粥就着咸菜条大葱蘸酱,吃着杂粮粥。哈!那叫一个香!那滋味过去了许多年,每每想起来粥的香味还在搅动着我的味蕾,久久得让我怀念那地道的渣子粥。当时年纪小被舅舅逗着说这粥之所以这么香就是用这瓦盆和木头勺子的关系,哈!也许真有道理哩,原汁原味呢。
老家的蒸血肠堪称一绝。蒸血肠平时是吃不到的,只有到了杀猪时才能吃到,也就是到了腊月根时,家家就陆陆续续开始把养了一年的猪杀掉,杀猪时免不了要请街坊邻居来吃杀猪菜,乡下的杀猪菜,不像现在饭店做的那么精细,煮好的猪肉切成大方子快,切一大盆酸菜,一大盆粉条子,兑上肉汤,放上切好白肉,炖上一大锅,柴火的青烟伴着肉香环绕整个大院,香气四溢。这边帮忙的师傅把肠衣清洗干净,趁猪血还没凝固时直接灌倒肠衣里,两头扎成一个结。灌血肠也是一个技术活,灌多了容易撑破,少了血和肠衣容易分离,既不美观又影响口感,然后上到笼屉上蒸上几分钟,火不能太急,以免挣破,捣上一碗蒜酱,就等血肠一出锅。这时杀猪菜被盛到一个大瓦盆里,端到桌上,切上一大盘子血肠,蘸着蒜酱一口下去,那叫一个爽!香而不腻,清鲜可口,一大盘子血肠瞬间见底。每当这个时候,是全村最热闹也最开心的日子,因为只有这样日子,全村的男女老少都会集中在一起,男人喝酒,女人们灶下忙碌,好不热闹。难怪父母对血肠情有独钟,他们是更钟情于大家庭的那种和谐氛围!?
说柳河的鱼虾鲜美,还得要说柳河的水好。俗话说水清则无鱼,但是我要说柳河的水不仅清澈见底,而且鱼虾成群,触手可及。记得小时候放暑假回老家,就喜欢去河边玩,和小伙伴成帮结对跑到河里游泳嬉戏,那时河水清澈见底,小鱼儿小虾成群结队在两脚之间穿梭游荡。我不会游泳,只能在水浅的河边玩,看到小伙伴们仰面躺在水里,顺流而下,悠闲自在,好不惬意!玩的兴起时,会把两手放到嘴边对着河对岸的山崖大声喊起来:“嗨……嗨……”声音此起彼伏,像船工的号子,久久回荡在山水之间,绵长悠远!玩够了,孩子拿着抄子抄上一袋子小鱼小虾,个个玩得像个小水鸡似的蹦跳着走回村子。大人们不知什么时候网回来的鱼已经下锅了,鱼香味飘飘悠悠钻进鼻子里,柳河的水炖柳河的鱼,那是一种特有味道。孩子们抄来的小鱼小虾也成了桌上一道美味,干炸小鱼小虾,香脆可口,下酒更佳!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桌上的一盘咸鸭蛋,这就是柳河的鸭蛋。早晨成群的鸭子排成一队浩浩荡荡冲下河堤,游到河里,长长的嘴头伸到水里一起一落忙得不亦乐乎,小鱼小虾成了它们的每日一餐,难怪柳河的鸭蛋香的流油,原来它们吃的都是精品。
这样赞美柳河的压包豆腐一点不为过。每次回老家必不可少就是吃压包豆腐。只有柳河的水才能点出这样嫩白如玉,香气宜人的豆腐。这是在回老家临归途时准备的一道菜了。做豆腐的工序说起来也是很繁琐,当我还在睡梦中时,舅舅舅妈就已经起来了,咕噜噜的推磨声闯进了我的梦乡!此时也就是凌晨三点多钟,为了不影响我们早晨的火车,他们半夜就起来磨豆腐,一边推着磨,一边不停地往磨眼里加着泡好的黄豆,一圈一圈不停的推着,直到水桶里盛满豆浆。朦胧的夜色中掩映着两个微驼背身影不停的晃动……这种情景在我步入中年后才有了更深感悟。那是不需言语切身感受到的朴素的亲情啊!看到我醒了,舅妈端上一碗豆浆递给我:“先润润嗓,一会吃豆腐。”我一口气把豆浆喝了下去,舔一下嘴边挂着的一层浅黄豆皮,哈!这绝对是浓香型纯豆浆!灶子里红彤彤的火苗窜动着和着灶台上来回晃动的豆腐包缓缓流进锅里的豆浆,好似一幅流动的风景,美轮美奂,我想这就是老家的味道吧!
随着岁月流逝,我们人生中一些经历也随之被岁月磨砺掉,尤其是近些年的经历过往早已模糊不清,但是童年那段记忆就像电影一般时时在我脑海中萦绕,挥之不去。那就是:老家那渣子粥、蒸血肠、柳河的鱼虾,咸鸭蛋,老家的石磨豆腐。还有那老家的山山水水,老家那些淳朴敦厚父老乡亲……
我终于明白了,这才是真正的老家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