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缠绵,淋湿了苦涩的思念,浸灭了层层叠加的爱恨情仇。
此时我的眼眸,迷离中已定格,眼前的陌生人,染雪的双鬓,深深的岁月皱褶,满满的痛苦与惊喜的混浊双眼,还有那高大却佝偻的身体,渐渐地,面前有两个模糊的身影在重叠,在重叠,终于,清晰了,我认出眼前的陌生人,原来是我的二叔,背井离乡、消失了二十多个春秋的亲人,终于在我们老少三代无尽的思念中回来了。
可是,岁月已老,随着它一起消逝的,不仅是记忆中家的影象,还有我那终日翘首以盼的奶奶。
看着爷爷奶奶遗像前的二叔,不时抽打着自己,声泪俱下的样子。忽然间,一幕幕昔日的情景,如镜头般在眼前闪动。
二叔是个有能耐的人,我们这有句古话,“三岁定八十",意思是从小的时候,就能看出这个孩子到八十岁的为人。二叔小时候虽然调皮顽劣,却很是争气。初中没念完,就到县城里做起了小工。
他从做小工开始,慢慢混开了就当上了小包工头,人脉再广些,自己又成立了一个建筑公司,短短十余年,由一个乡下的穷小子,混成了腰缠万贯,到处都吃得开的我们县里的名人。
二叔生意越做越大,他不满足现状,触角又伸向了外县外市。
男大当婚,二叔二十六岁那年,奶奶托人给二叔说了门亲事。双方见面后都挺满意,二婶娘家就在我们乡里,家境殷实,二婶也是娇美懂事。
二叔结完婚就没在老家住过,他在县城买了房,挺大的一套商品房。奶奶搀着我去了一回,爬了四层楼,奶奶和我都累得够呛,喘了好久的气。
二叔的房子装修得富丽堂煌,家俱摆设很高档,家里被二婶收拾得干干净净,我和奶奶坐在那都不敢乱动一下。
几年后,我到了县城上中学,奶奶让我住到二叔家,我去住过一天就搬进学校去了,没再去过。二叔到省城发展了,二婶整天念念叨叨,我受不到。
初二的时候,我被爸爸叫到二叔家。看到奶奶、爷爷、爸妈都在,二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在哭诉,说二叔在省城有了小三,还买了房,现在一年不回三次家。
没过多久,二叔从省城给二婶打电话,要二婶同意离婚。二婶在电话里大哭大骂了一通后,又电话把爷爷奶奶给叫到县城,让二老替她作主。
爷爷奶奶当时气得很厉害,电话打到省城,讲了几句二叔就挂了电话。爷爷本来身体就不好,当晚回去就睡倒了。奶奶照料了爷爷三天后,等爷爷好些了,让二婶带着自己和爸爸,连夜坐车就到了省诚。
二叔的态度很坚决,不管奶奶的打骂,也无视爸爸的劝说。最后奶奶是痛哭着回来的。时间不长,二叔和二婶就离婚了,奶奶没敢把这事告诉爷爷,怕爷爷知道了气出什么好歹来。
纸里包不住火,大概是三个月后,爷爷听到了风声,当时喷了口鲜血,栽在地上。爷爷在床上躺了七八天,一直两眼睁得老大,奶奶知道爷爷想最后见见多少年未见的二叔,就赶忙让爸爸打电话叫二叔回来一趟。
可电话打过了三天,还没见二叔的影子,爷爷就在不甘与思念中离开了我们,那真叫死不瞑目啊。
二叔是第五天回的家,开着小车,一身的鲜亮,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
奶奶一直在气头上,象看外人一样看着他俩,从斗到尾没搭理他们。二叔很无趣,在家待了两小时不到,就放下一叠钱,带着那女人走了。
奶奶追出去老远,哭着把那叠钱扔向二叔。
从此二叔音信皆无,没有再回来。听说他生意做得很大,省里外省甚至做到了少数民族的地方。
奶奶是两年前去世的,当时已经是快八十的老人了。每当我回老家看到奶奶,我就忍不住地暗自伤心流泪。
奶奶一生都是乐观的,没见过她愁怅过。可自打爷爷去世后,这些年里奶奶从来就没笑过,身体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就算逢年过节,我们这些小辈如何地逗趣讨奶奶欢心,奶奶也只是安慰性地裂嘴笑了笑,两眼却满是伤心与挂牵。
奶奶是在想二叔,从她天天坐在门口的大青石上,呆呆地望着村口的小路,我知道,奶奶时时在牵挂着在外几十年没有回来的二叔,直至离开我们。
今天,二叔回来了,奶奶您却离开了我们,您还是没有等到二叔回来的这一天,您和爷爷一样,是带着无尽的思念与不甘走的。
生活的凄苦没有压倒你们,但长久思念的痛楚却打败了坚强的你们。
二叔是回来了,可没什么用,晚了,一切都晚了,爱他的人,牵挂他的人,絮絮叨叨数落他的人,都已不在了,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悔恨与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