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散文欣赏:疯人笔记(5)

2018-07-20冰心

  瓶子破了,印度的母亲走时,白的王子自然也要跟去了。

  本来世界也不愿意有他。世界真可恨!只愿要那些不大不小,不高不矮的人,如同我们中间那些聪明人一般——我刚才说什么来着?是了,“白的他”不久要走了。其实这去与不去的念头,在我心里,也很模糊。

  晚霞中永远挂着无数带血的箭矢,尖儿是朝下的——埋在“黑的他”的心里。但我相信他的血里,未必会有悔罪的言词,这也是那些聪明人激励他的。

  下雨以后的尘土,是不能报信的。“白的他”来辞别了,依然是腼腆含愁的样子。他的怒容消灭在我的心里,只如同做梦一般——其实梦是什么,我完全不能知道,只觉得是很无影响又很受影响的事,又是这根绳子所常常穿过的。这绳子是每个孩子一入了世,就带着的,只是他们如不喜欢有梦,也可以从一把剪刀上跳过,绳子就断了。这把剪子是不容易寻得的,这也是,我的小树变成石像的另一个原因。

  “白的他”款款的坐下,用那种不远不近的话和我说:他要跟他母亲去了,破瓶子是住不得的。若勉强住下,天风也要将他们吹飞了——这理我早就知道——他现在要到北冰洋去,在那里有他们的雪宫。北冰洋原也只配他和他母亲住,我也十分的信,他那赤脚是不怕冷的。再一说,北冰洋和富士山,以及直布罗陀海峡在太古原是相连的。

  他撩着曳地的白衣,走了出去。侍者都一排儿的恭敬着和我行了一个辞别的礼。他赤着脚上车了,这是一去不回的表示!车转过街角的时候,我耳中还听见他那雪车上鸾铃最后的声音,还看见他回头望着,依然是那一种腼腆含愁的样子……上帝呵,乱丝呵!这无结果的,不彻底的,难道永远是如此么?我也只得盼望他永远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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