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生气,别生气。后天就给你送吃的。”
果然,那老鼠噌地蹿回洞里了。她再也没有心思干下活去,便又坐到炕头上诚惶诚恐地摆起扑克来。
电视放完了。一屋子密密麻麻的人潮水般地涌出屋子。刘合适扯着楠楠手,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
楠楠闩好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子,她以为奶奶已经睡了。
“楠楠,回来了。”
媪高娘放下扑克牌,打量着孙女:她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喜悦挂在她弯弯的眉梢和含着笑意的嘴角上。她一把抓过奶奶的手说:
“奶奶,可好呢,电视,什么都有。有养鸡的、有打拳的、还有说外国话的呢!”
“我不爱听,快睡觉吧。”
“奶奶,还有,还有……人和人搂脖亲嘴的呢,就是这样——”
说着,楠楠扑到奶奶怀里,双手勾住她的脖子,娇憨地嘬着嘴亲了奶奶一下。
媪高娘笑骂了一句:“长大了不是个好东西!”
“那现在我是个好东西!”楠楠毫不示弱地答道。
对着这个只有十岁的小乖孙女,媪高娘直笑得流出了眼泪。
楠楠今天一点睡意也没有,她翻来覆去地骨碌着身子,缠着奶奶给她讲个故事听。
“我给你讲个大固其固的故事,可短呢,你保管愿意听。”那是干涩无力的声音。
“那就快点讲吧。”清脆的童音在回答。
“大固其固,就是咱这个地方过去的名,那是……”
“这个地方过去的名?奶奶?”
“是啊,你爸爸可能都不知道呢。”
“它怎么叫大肚(固)其肚(固)呢?是它的地方跟大肚皮一般大吗?”
“不是。那是鄂伦春语,它的意思说是有大马哈鱼的地方。”
“嗯,真好听。接着讲啊,奶奶。”
“大马哈鱼鳞黑个大,长在呼玛河里,可烈獗着呢,一生下子,它就死了。”
“你怎么知道的呢?”
“我也听人说啊。你爷爷那时在呼玛河放排,在源头见过许多大马哈鱼死在滩头上,肚子下的鳞片都被砂石磨掉了。”
“那为什么呢?”
“要找到水旺的地方产子啊,没游到,就死了。”
“那它死时一定很难受吧,它没生出子来。”
“谁知道呢。好了,楠楠,不讲了,困了。”
楠楠也不再追问。她睁大眼睛向上望着,她什么也没望见,上面漆黑漆黑的。她便又仰过身子,望窗外,她终于望见了星星,望见了可以消除她恐怖感的亮光,她才敢大胆地打开记忆的闸门,回忆那过去的事……
“钓呀钓,大马哈,长长的竿,弯弯的钩。谁要喝鱼汤,跟我上这来。”
魏疯子时常在日落时扛着一根柳条棍,上面挑着从卫生所的垃圾箱里扯来的污秽的纱布,一瘸一拐地往塔头甸子走去。
楠楠和小伙伴总是远远地跟在他的后面,悄悄地看他去做什么。
从小镇往南走去,是一片碧绿的塔头甸子。塔头墩上的青草一撮撮茂盛地生长着,塔墩之间有浅浅的水洼。野鸭子和雀时常把窝做在松软的塔墩上。
魏疯子每次去都是坐在深草丛中,把竿子插在地上,对着碧蓝澄澈的晴空召唤大马哈鱼。一次,他发现了一窝野鸭蛋,他兴高采烈地抱了回来,一路高叫着:
“大马哈变成蛋了!蛋能抱鸡了!鸡能下大马哈了!”
楠楠他们就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吆喝:
“魏疯子,大傻瓜,坐在草堆钓小鱼,钓不着小鱼碰了蛋,拿回家去煮煮吃!”
他们飞也似的跑,直跑到他的前面,转过身来,倒着走,七嘴八舌地对他说:
“你怎么不去呼玛河钓鱼呢?”
“塔头甸子再往前走就是呼玛河。”
“那里面才有大马哈鱼。”
魏疯子停下了,愣了半晌,忽然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