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我热爱世俗生活(3)

2018-07-20迟子建

  《北极村童话》里我描写的人物,很多已故去了。我前年料理外婆的丧事,见到了我描写的春生,他头发花白,牙齿掉了,邋遢疲惫,脸上的皱纹里刻满了生活的艰辛。近年来,家乡的小书店进了不少我的书。比如2012年出版的《白雪乌鸦》,我春节回去过年时,就在一家书店看到了。我不知道他们怎样看我,只知道我在家人眼中,不过还是那个童年倔强、调皮的“迎灯”(这是我的乳名)。

  舒晋瑜:您的多数作品,都关乎脚下的黑土地。家乡对您的人生有何影响?

  迟子建:没有我童年的经历,是不可能有我的写作的。一个作家的童年经验,可以受用一生。这经验像一颗永不泯灭的星星一样,能照亮你未来的写作生活。

  舒晋瑜:多年来,家乡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您如何看待这种变化?

  迟子建:中国的发展变化,不可能不影响到我家乡的变化。它虽然外表依然是安宁的,但内里却是喧嚣的。最遗憾和让人痛心的是,现在的人对土地的感情,由于种种原因,不如以前深厚了。

  迟子建敏锐的目光关注着小人物的世俗生活和悲欢离合,如水滴折射阳光,透视的是她对于生存状况的忧虑、对于人性的悲悯情怀以及人类文明进程的反思。

  舒晋瑜:您写的每一部长篇都是大题材,《伪满洲国》《额尔古纳河右岸》《白雪乌鸦》,是否在确定长篇写作时,题材是首要考虑的?可是您又如此擅长写小人物。大题材和小人物之间,您是如何驾驭的?

  迟子建:这是个很好的问题。的确,我所写的几部长篇,在别人眼里是“大题材”,《伪满洲国》写了14年历史,《额尔古纳河右岸》写了鄂温克这支部落近百年的历史变迁,而《白雪乌鸦》写的是发生在清王朝末年的哈尔滨鼠疫。不过在我眼里,题材没有大小,也没有轻重,关键要看作家对这样的“题材”是否产生了感情。喜欢上一个题材,如同喜欢上一个人,你才愿意与之“结合”,才会有创作的冲动。否则,再大的题材,与你的心灵产生不了共鸣,融入不了感情,你就驾驭不了这个题材。好在这三部长篇的题材,都是让我动心的。我与《伪满洲国》是马拉松式的“恋爱”,资料准备了七八年,写了两年,直至它出版,我与它 “相恋”了10年。《额尔古纳河右岸》也是这样,对这个题材的爱,早就埋在心头,我一天天培养它,准备了大量资料并做了实地调查,这颗爱的种子在发芽后终于成长起来,我用两个多月的时间就完成了它。而与《白雪乌鸦》是闪电式的爱,很快就掉入了这种写作情境,开始了一次鼠疫之旅。如你所说,我的这些长篇,不管题材多么大,写的都是小人物。即便《伪满洲国》里写到溥仪这样的大人物,我都是用描写小人物的笔法。因为我坚信大人物都有小人物的情怀。而情怀才是一个人本真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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