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诗歌《海的图案》赏析(2)

2018-07-17顾城

  八

  我看见椰子壳在海上漂

  我剖开过椰子

  我渴望被海剖开

  我流着新鲜洁白的汁液

  我到达过一个河口

  那里有鸟和背着身的石像

  河神带着鸟游来游去

  九

  我在雨中无声地祈祷

  我的爱把你环绕

  我听见钟声在返回圣地

  浅浅的大理石上现出花纹

  浅浅的大理石的花纹

  浅浅的大理石的花纹

  我用生命看见

  十

  海就在前面

  又大又白闭合的海蚌

  就在床前,你没有看见

  海就在我的身边颤动

  一千只海鸟的图案

  就在我身边颤动

  你没有看见那个图案

  1983年7月

  “我唱呵/唱自己的歌/直到世界恢复了史前的寂寞”(顾城《我唱自己的歌》),《海的图案》则是顾城在画自己的画。滤去了世界的噪杂,留下了寂静的图案,生命无法挣脱时间,而时间可以抽去生命的声音,于是生命便成为图案的内容,成为永恒。

  顾城是一个语言风格较为固定的诗人。他总是用最简洁的语言录下瞬间与随机生成的直觉与想象。单纯的意象凸现出他奇特的思绪。避开纷繁与芜杂去寻找单纯,是他的执拗,也是他诗歌不变的法则。从《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开始到《不要说了,我不会屈服》、《不要在那里踱步》等诗作,即使是诗人站在一个新的意识高原向一个逝去的时代作心理上的清算与理性*上的诀别时,他依然是冶炼出最单纯的语言来承载岁月的馈赠,苦难的馈赠。其中最突出的例子莫过于《一代人和《小巷》。显然,《一代人》的意义较容易被人们发现和承认,如果说《一代人》给顾城带来的是夺目的光亮,那么《小巷》带给顾城的却是朦胧的面纱,透过洁净的语言,人们发现顾城的心灵难以靠近,人们无法弄清顾城的心灵发现了什么,说出了什么?

  不变的单纯准则的背后隐匿着两个不同的诗人,他们都是顾城,而《海的图案》显然属于难以辨析的后者。

  《海的图案》第一节中,出现了“我”和“我们”这两个人类生活中最基本的称谓,同时指明了人的一种最基本的生存状态,“我”的独处,与“我们”的同时存在,无论时间如何流淌,人类都不可能摆脱这两种最基本的生存状态,而超载自己,超载自己和群体的联系是我的一种任性*与渴求,于是“我”和“海”的亲密,就成为一个令“我”心动的旧梦,在“我”的唇齿间滚动,喃喃地充溢着一种温情。可是“在一束光中生活多久”,“我”在进入一种情绪,一种状态的同时,又不断地摇醒自己,“空楼板在南方上空响着”,“我”的心里始终有一种声音在不断地敲击,安宁只是片刻,是瞬间,特别当外界滚过惊雷,自我便不可能幸免于难,而此时此刻,“海”也无能为力。不错,人的一生是被愿望统摄、被愿望支撑的一生,而生命就是对愿望的渴求中悄悄地离去,而“你”始终陪伴着我的生命,如“太平洋上的蜂群始终存在”,只是没有家园,在前家园的全部梦想,只能是梦想,是一幅永远也走不进的静止的画。丧失家园的“我”,渴望被海剖开,与鸟和石像一样自在,但这一切只不过是“我”的梦象。其实,“我”不能放弃祈祷,不能放弃对你的“爱”,“我”透过自己的生命看见这样一个真实,“我的爱把你环绕”, “我听见钟声在返回圣地/浅浅的大理石上现出花纹”。这些奇异的景象似乎有着某种预言性*,带着不祥,而这一切“你”都没有看见,这似乎更是一个令人心惊的结论。

  在完成了用逻辑的线索串联全诗一个个互不关联的段落和语义群后,我想指出的是,这只是对诗歌作了简单的逻辑图解,而我在阅读全诗后更有价值的收获是发现诗人情绪的自然延展已经突破了理性*的明晰预见,诗歌的生成过程更本能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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