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地下的笑声》原文赏读(6)

2018-07-20郭沫若

  这事情她是决心瞒着音乐家的,当然并不是存心欺骗,而是怕伤了他的自尊心。只要他的病能好起来,那她的这点牺牲应该是无足轻重的,她自己就象到妇科医生那里去受过一次诊察一样,又有什么了不起呢?万一先生的病依然没救,那她也是决了心的,她要走另外一条更捷近的路——但不是死,而是走向认真抗战、认真做人、没有人吃人的地方。盘尼西林针打了。先生的烧退了。肺炎的征候也就果然消除了。先生问到了盘尼西林针的费用,先生的秀串通了医生,说是施疗,凡是抗战军人或其家属是不取费用的。事实本来是这样,但一切的东西只要进了目前尚黑时代的中国,便全部部进了黑市。先生一时是被瞒着了,但这隐瞒确只是一时。地里播下了种子不久便要迸芽,先生的秀仅仅一次的舍身,不幸的是竟受到两种细菌的感染,一种淋菌,一种是梅毒。这细菌的联合军真象美国人在全世界扩张军事基地一样,不久又侵略到音乐家的身上,而且极尽了恶性的扩张。起先是不注意,被淋菌侵犯了眼睛,一夜之间便使音乐家的双目成盲。继后又使他的右手的肘拐,得到了淋毒性的关节炎,使那个关节也硬化了。这悲惨的暴露使得先生的秀几乎发了狂,她伤心地把她那一次的舍身表白了。

  我今天遇见一位熟人啦,喏,就是那位独身主义者的女医生鲁静芷大夫。我们已经六年不见了,喏,就是那位替我收生的大夫啦。你不记得吗,她是山东人?她说她最近才从歌乐山搬进城,就在这七星岗附近开业。公家的事情她不肯干了,她看不惯那些贪腐舞弊的情形。男的也贪腐,女的也贪腐,凡事属于官,必然就是贪。我们是在城门洞口遇见的啦。她公然认出了我,倒使我大吃一惊啦。她说,“你怎么变得这样了?该是先生做了些对不起你的事情吧?看情形你是梅毒第三期啦。”假使是在往年,我会痛哭一场的,这几年我倒奇怪,什么眼泪也没有,我象一团火成岩,滴不出一珠水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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