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鸡箍篓故事

2020-04-23故事

  鸡箍篓,是过去东北农村家家都有的一种供母鸡下蛋的用具,中间肚儿大,两头口儿小,用谷草拧制而成,可为下蛋的小鸡遮风挡雨。挂在农家窗子旁边的土墙垛上,约一米多高,其高能防猪狗等破坏,屋子里的人又能看护里面的鸡蛋是否被盗。儿时的记忆中,每逢夏季母鸡“开张”,便为童时的我们增添了无限希冀,一方面鸡蛋可为我们这些一年吃不上几顿肉的孩子们打打牙祭,另一方面家里的一些生活用品可用鸡蛋来换,小至冰棍、冰糕、方格本、演草本,大至油盐酱醋、大米、白面等,那时的鸡蛋简直成了各家各户的一种“货币”,无所不能交换。

  大多数人家的鸡箍篓都是用谷草拧制而成,有的人家的鸡箍篓是用柳条编制的。但用柳条编制的,缝隙很大,对于遮风挡雨起的作用不大。家里的鸡箍篓是母亲编制的,先是打好箍篓口,然后一圈一圈用谷草续编,和家家编筐编篓的程序如出一辙,又结实又细密,风吹不进来,雨淋不到,是母鸡理想的“产房”。

  记得每天到小鸡生蛋时,我们都要悄无声息地蹲在鸡箍篓的后面看着小鸡生蛋,看到小鸡生蛋的全过程,心情既紧张又兴奋。有时小鸡多了,鸡们就要两三只地挤在一个箍篓里,“咯大、咯大”之声不绝于耳,像合唱着一首动听的歌,伴着屋内土炕上方串在房梁上的“悠车子”(摇篮)晃动时发出的“咯吱”声,整个农家院的安静与和谐和着远方麦田上空的“蜃气”陪衬着一种恬静温馨,给人一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感觉。

  那一年,我家破例养了二十多只母鸡,每天生的蛋都用水瓢捡,鸡箍篓的数量已远远不够鸡生蛋用了;母亲就在鸡架里凌空穿上两根两米长的木棍,把十几个鸡箍篓放在上面。一时间,鸡生蛋时上屋窗台上的鸡叫声,和着鸡架里的鸡叫声,像鸡族们开对歌节,此起彼伏,鸡歌互答,全家人听在耳里,乐在心上。岂知好事不长,村长带领一群民兵来到了我家,说我们家这是在搞资本主义,要割资本主义尾巴。还没等母亲反驳,几个民兵就冲了上去把鸡箍篓生硬地拉扯到地上,一阵践踏,鸡箍篓、鸡蛋狼藉满地,小鸡们吓得咯咯直叫,到处乱飞。我家的黑四眼狗冲着几人狂啸,被一个民兵一枪托子砸到身上,吠叫着逃之夭夭。母亲看到一地狼藉,哭了,转身回到屋子里,一连气宰了五只鸡时,再也下不去手了。母亲流的泪,比鸡流出的血还多。几个民兵看见母亲的样子,兴许是良心发现,都没有再说什么,悻悻而去。那时候一家养几只可以,但要养上二三十只,就成了规模养殖,就是搞资本主义了,拒不悔改,那要挨批斗的。

  鸡声渐闻渐少,一家十几口的生活还得过,母亲尽管省吃俭用,但我们还是时常挨饿。那一年,全家每一顿饭都是用稀稀的米粥充饥。看到孩子们面黄肌瘦的样子,母亲的心情十分难受。有一天她发现窗前的鸡箍篓里的鸡蛋每天都在减少,她怀疑是野外的“山狸子”偷吃了。于是每天都会守在窗户下面看守,直至鸡们“下班”回架。第二天,邻居家的山东大婶吵吵着鸡蛋丢了,并在院子里破口大骂着。母亲说,前几天我家的鸡蛋也丢了,好像是山狸子偷吃的吧。邻居家的大婶半信半疑,好在后几天两家丢鸡蛋的事情再没发生。

  谷子黄子,高粱红了,沟畔飘来烧苞米的香味儿,大豆的荚儿在炸裂,转眼年末,到了漫长的冬季,窗户上已结了厚厚的霜花,由于姐姐抢了我和三哥的爆米花,我们怀着一种报复的心理,在窗花上便画了一个梳了小辫子的女孩,伸手在一个鸡箍篓里面拿鸡蛋的情景。开始母亲还没有注意,但仔细一看之后立即就明白过来,她的脸立即煞白。她二话没说,一把把姐姐从炕上拽到了地下,对着我最小的姐姐是一顿爆揍。我哭了,三哥也哭了,那个时代鸡蛋是各家各户的命根子啊。之后,母亲拉着姐姐到邻居家道歉还鸡蛋。回到家里母亲哽咽地哭了,接着病了好几天才起炕。

  往事悠悠,鸡箍篓的故事已成永远,那曾伴着我们一路希冀一路兴奋几多辛酸的鸡箍篓,在现在的农家院里已很难看到,现代化农业大生产的集约化经营,每个乡镇能有一户两户种谷子的,已经算很新奇的事了,更何况能看到鸡箍篓呢?忽然想起了一首诗:昨天,我做了一个梦/回到北方的那个小屯儿/妈妈给我新蒸了一锅粘豆包儿/老母鸡站在土窗台上/哏哏地叫个不停/鸡箍篓里有一只大芦花/妈妈说要给我炖着吃/我还闻到了飘来的香味儿/笑醒了/泪却湿了枕巾……

  忘不了你,永远的鸡箍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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