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梦中见到了父亲纪实故事

2019-01-06故事

  二十八年前,我接受了父亲给我的躯体;今天,我接受了父亲给我的精神。这是一种遗传、一种轮回、一种传统的继承,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成为一个好父亲。

  凌晨,我从床上轻轻坐起来,听着窗外滴答的雨声,四下一片寂静。

  我坐在床上,头微微垂着,两只手摆放在腿上,一动不动。外面的世界渐渐苏醒过来了,整栋楼开始喧闹起来,剧组要出发了。我要去工作了,不得不向梦境告别……泪水终于流了下来,模糊了我的双眼。

  请原谅我的脆弱——我在梦中见到了我的父亲。这是我现在能见到父亲的唯一途径了。

  1999年12月6日,我正在拍《开心就好》,一个合家欢的贺岁喜剧。那天早晨接到哥哥的电话,说父亲过世了,突发性心脏病,57岁。

  坚持拍了最后两天的戏,坚持说那些喜庆的台词,做那些欢喜的表情。在去机场前的一个小时里,每拍完一个镜头,就跑进洗手间里避开人,使劲地搓自己的脸,使劲地咬自己的舌头……坐在飞机上戴上墨镜,开始任眼泪流淌。告别仪式上,我代表家属发言:“现在静静地躺在这儿的,就是我那高高大大的父亲……”说完这一句,我便倒下了。

  爸妈都是15岁时分别从内地来新疆的,并不是响应号召,而是出身不好,遭人歧视,索性打起行李四海为家,后来两个人在新疆相遇,倍觉亲切,便结为夫妇。互勉互励中,父亲成了机电工程师,母亲成了一名儿科大夫。

  离开家的这14年,每一年我都回去过春节,告诉父亲这一年我做了什么。每次除夕,父亲、哥哥和我都要喝一点酒,做一次长谈,讨论我们家遇到的问题,也包括父亲自己的,就像3个好朋友那样。这种信任让我知道了作为一个男人,对家庭、对朋友所担负的责任。真的很好,那是我的骄傲,我的父亲。

  最让父亲失望的,大概是我没有上哈工大而上了中戏。为此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不大和我说话。但他终究是一个豁达的人,后来也叮嘱我:“既然选择了,就要做好它。”最让父亲骄傲的,应该是1993年我在乌鲁木齐筹办的一场摇滚乐演唱会,有唐朝、女子眼镜蛇、王勇……盛况空前,创造了很多个“第一次”。当时也没钱,也没有什么关系,就这么跑了3个月,就做成了。那一年我22岁,很清楚地记得,父亲也来看了。结束时,我还在忙着指挥大家工作,父亲过来说先回去了。我说:“哎,知道了。”父亲伸出了手,我愣了一下。那是我们第一次像成人交往一样握手,终生难忘。

  最让我遗憾的,是我在北京有了自己的家后,父母亲来看我,临走时父亲说:“我们没什么事儿就坐车回新疆了。”一念之差我就答应了,送他们到车站时,车上的人很多。想到两个老人要坐3天,我后悔了,说下次还是坐飞机的好。回去两个星期,父亲就去世了。我再也没有机会了。后来回家的时候,我买了一张机票,亲手放在父亲胸前的口袋里,算是对我过错的弥补吧!

  我坚持亲手埋葬了父亲,我知道我需要这样一个仪式来和父亲做最后的告别,我在墓碑前站立了很久,泪水已被风吹干了,突然有种感觉,父亲的某种精神进入了我的身体,不是虚幻的描述,而是在那一瞬间,我真的感觉到了。我愿意,非常愿意去接受它。二十八年前,我接受了父亲给我的躯体;今天,我接受了父亲给我的精神。这是一种遗传、一种轮回、一种传统的继承,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成为一个好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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