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商州小说民俗世界的美学风格

2020-06-17贾平凹

  贾平凹商州小说富含民俗文化因子,商州民俗的独特风情。

  一、刚柔相济的和谐美

  独特的地理环境形成了商州小说“刚柔相济”的民俗特色。商州所在的山岭拔地而起,湾湾有奇崖,崖崖有清流,春夏秋冬分明,朝夕阴晴变化。在这样的地理环境中长大的贾平凹,其民俗世界里出现的最多的意象是苍莽厚峻的山,不规不则的石,凄清幽静的月,神秘轻柔的水。18世纪以后,以孟德斯鸠、拉采尔为代表的“地理环境决定论”学派,其学说虽有些偏颇,但对民俗学的研究,很有启发意义。如:“希腊盛产岩石,天朗气清,适合从事户外雕刻,所以希腊雕刻艺术优于绘画艺术。”拜占庭式的教堂传入俄罗斯后,“稍微弯曲的拱顶,改为陡坡”,目的是“为了避免积雪”。诸如此类的情形。都在启迪着我们以广阔的视野去审视民俗等文化现象。据此可见贾平凹笔下的山、石,常象征着大器,象征朴拙的力,透露出古朴粗犷的阳刚美:而月和水,常象征着女人、爱情,象征神秘幽静,显示柔媚清丽的阴柔美。而以这些典型意象为背景的商州民俗世界,则呈现刚柔相济的和谐美。

  苍莽厚峻的山铸就了商州人粗犷古朴的民风和刚强坚韧的个性。由于山路的狭窄、陡峭,商州人即使身背重物,再苦再累,也要到固定的歇息地点停歇,“故商州男人都不高大,但忍耐性罕见。”《商州》中社会发展的方向,但他们身上既有想带头致富的锐气,但都有守旧的一面:张老大信奉驱赶阴鬼晦气的迷信活动,用“红场子”的习俗进洞驱晦;小水支持改革但常到山洞里请阴阳师占卜吉凶,还为结婚当天就死去的“丈夫”穿白守孝,并倒骑毛驴转村:王才同韩玄子妥协没有勇气冲破旧有秩序等。在贾平凹的笔下,我们看到的就是这种有新思想也固守旧风习的真实生命力的跃动,感受到商州乡民那种进步与守旧同在,进取与保守并存的和谐美感,正是他们身上有了这矛盾的统一,也才真正成了真真切切的商州儿女。

  二、虚实相生的圆融美

  民俗文化中神秘性的一面决定了贾平凹民俗小说的虚实相生、亦真亦幻。《九叶树》、《古堡》、《太白山记》、《土门》、《白夜》、《怀念狼》等作品,虚实相生的美学风格表现得最为突出。

  首先,神秘诡异的传说、巫术、占卜等民间信仰文化占有很大比重,使得作品显得神秘而离奇。《怀念狼》中大量运用象征、隐喻等艺术手法,使其作品充满神秘感,具有浓重的魔幻色彩。小说以“舅舅”捕狼为线索,向人们展示了人与动物互相物化等一系列离奇故事。狼被赋予了人的情感、思想,在记叙狼凶残本性的同时,也表现了狼知恩图报。整篇小说贾平凹带着浓厚的乡土情结用散淡纡缦的笔调创造了虚实相融的田园诗般的商州氛围。

  其次,意境的营造使得贾平凹在描写和表现民淡淡的日子中凸现了民间色彩。作家用诗意的笔法制造了一个空灵的意境,似作画般留下了大量的空白,启发读者去想象和思索。

  再次,贾平凹在采撷民间文化、民俗事项的过程中,从厚积着的民俗文化、民间传说中运用“取一点因由,随意点染”的方法写就成篇,把自己对于人生、社会的思考与关怀融在神奇的故事中含蓄地表达出来,使作品呈现一种亦真亦幻的神秘美感。《太白山记》里所描绘的奇妙世界,就是把传说、乡俗、神话、幻想等通过一系列的故事糅合在一起,使人们读来耳目一新,顿感神奇。《香客》中无头的香客到处找头,同住的香客对他报以同情和关怀的哭声,最后香客的头却突然失而复得又长在了肩膀上。作者通过朴实的手笔写出人间温情。掩卷沉思。不难发现其实作家写离奇的情节是虚,展人间真情是实,读来不禁令人豁然开朗。

  《太白山记》中创造的神秘意境达到了神秘和现实之间绝佳的契合,形成亦实亦虚、亦真亦幻的境界。而贾平凹似乎并不在乎是现实的成份多一点还是神秘的成份多一点,重要的`是在追求自己独特的表现方式,达到了一种虚实相应的圆融。

  三、雅俗共融的韵致美

  翻开贾平凹商州系列小说,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股民俗民习,一阵阵地域风采,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都流露着一种古朴纯正、率真幽静的特色。贾平凹商州系列小说融和了地域性的世俗风情与平民化生活的原始韵致,深蕴着浓重的儒雅情趣,展现出俗中透雅,雅俗共融的美学风貌。

  “雅”指贾平凹民俗世界中将闲适儒雅的情愫融进其中。给人以美感的风俗民情的描写,贾平凹在长篇小说《商州》中,他不惜笔墨篇幅,在每章开头描述商州的地域民俗,以自然和传统的宁静来衬托人世的喧嚣。而散见于他的商州系列作品中的民俗描写同样将主观情愫水乳交融般地溶入其中,生出一种雅俗共赏的美感来。如《浮躁》中“成人节”烙大饼风俗的描写:按“成人节”的风俗,以家里人头各烙出两张大饼,一张要高高的撂上房顶,一张要深深丢进水井。写小水:把面饼烙好,便拿了面饼站在房门口,说一声这是伯伯的。唰的把一张面饼撂上,面饼在空中旋转,圆如碟盘,轻如手帕。落在了瓦槽上。再说一句这是小水的!又一张饼高高抛起。端端落在屋脊上了,这种异域风俗给人新鲜感,读来饶有兴味。

  《天狗》中写女人在月蚀时到江边去那一段时,作者没有直接写天狗师娘的出现,而是让女主人公在一段月亮、歌声的描写中缓缓登场,使天狗师娘蒙上一层模糊的意蕴美。也为天狗想得到她而又怕得到的心理作了铺垫:

  月亮开始慢慢地蚀亏,然后天地间光亮暗淡,以致完全坠入黑暗的深渊,唯有古老的乞月的歌声,和着江水缓缓地流……

  ……声调是那么柔润,从天狗的心上电一般酥酥通过,当她第二遍唱到“没你掉进了老鸦窝”,夜空里果然再不黑得浓重,明明亮亮的月亮又露出了一角,那人就轻轻地笑了一下。

  这里将乞月的古老民俗仪式与美好的人性两相映照,写的优美动人,充满雅趣。

  《鸡窝洼人家》中描写古朴的民风:“深山里家庭富裕不富裕,标志不像关中人看门楼的高低,不像陕北人看窗花的粗细。他们是最实在的。以吃为主,看谁家的地窖里有没有存三年两年的甘榨老酒,看谁家的墙壁上有没有一扇半扇盐脸火燎的熏肉,”这里“风情敦厚”,“对于外边生人来到门口,必是让烟让茶让吃让住”:这里盖新房“脊雕五禽六兽,檐涂虫鸟花鱼”;这里的人虚岁36岁过“门坎年”,要系红腰带消灾免祸等等,这些有关乡风俚俗的描写,展示了古朴尚存的民风,充满了生动的气韵。

  这里的“俗”绝不是“庸俗”的“俗”,是集地域特色、乡土气息、审美观融于一身的具体体现。民俗描写大都取材于民众原生状态的庸常生活,如《秦腔》,其中有农村的唱大戏、娶亲、丧葬,甚至收魂、驱鬼等行为文化,也有占卜、相信报应、轮回等心理文化。这些内容都是老百姓生活中最常见的那一部分,写入文章,使得小说充满民间烟火气和世俗色彩。

  写人物也如此。韩玄子是《秦腔》里的典型人物,他为家乡有四皓墓而倍感自豪:他看雾比别人悟性高,很快看出个“乐”来;他熟读《四书》、《五经》:他家的屋脊上雕五禽六兽;他每天早晨端着冒气的浓茶,蹲在门外照壁前慢慢地品。有着一般农民不具备的“雅”性,但他大声咳嗽,大口吐痰,大碗吃凉粉,大声骂脏话等,是一个真真实实的农村退休老教师形象。

  从审美的角度上看,民俗描写中的“脏”和“丑”,这是一种高层次的雅俗结合。因为这种俗,是来自真实的生活记忆;雅。来自真切的人生和社会体验,都是真诚的。他把生活的毛茸茸的原味合盘托出并加以升华,读者依凭自己的境界修养各取其雅俗。雅俗共融的韵致美,这是一种很高的艺术境界,只有像贾平凹这样的艺术大家才能表现出来。让人感悟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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