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禅心佛语》简介(2)

2018-07-21季羡林

  二、禅籍

  众所周知,禅学虽然号称来自天竺,实际上几乎是完全中国化了的佛学。在所有的中国佛教宗派中,独有禅宗流行时间最长,流行地域最广。个中消息,不难参透。

  禅宗兴起以后,中国就有人研究禅学。禅学精神,一方面受到了中国固有文化的影响,一方面又极其普遍地极其深入地影响了中国的哲学、文学、艺术、文艺理论以及整个文化领域。

  禅宗以其独特的思维方式和著述体裁,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和重视。据我个人的看法,禅学是越向前发展,离开真正的佛教越远。到了后来,一直发展到呵佛骂祖,形成了佛教的一个反动,一个否定。是人类思想史上一个极其有趣的现象。正因为如此,禅宗就越来越成为人们研究的对象。先是中国人研究,后是外国人研究,韩国、日本等国的禅学专家,一代接一代,至今不衰。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随着以中国文化为主导的东方文化,在世界上消沉了几百年以后,又有了重现辉煌的端倪的显露。禅学已浸浸成为世界显学。东方各国,固无论矣。西方国家也出现了一些对禅学有兴趣的学者。翻译禅籍,撰写文章,颇引起了西方学术界的注意。这将为下一个世纪东方文化的复兴开辟道路。

  稍为内行的人都知道,研究古代典籍,版本最为重要,一字之差,往往谬以千里。宋元刊本之所以为世所重,道理就在这里。自从敦煌石室遗书被发现以后,世界学林为之震惊。在石室中众多的典籍中,禅籍也占了一定的比例。从此以后,中外研究禅学的学者,争先恐后,纷纷对敦煌禅籍加以校勘,加以探讨。正如王静安先生、陈寅恪先生等国学大师所指出的那样,新材料的发现必然能带动新学问的产生。在敦煌吐鲁番学范围内,敦煌石室的禅籍可以说是极有价值的新材料。其能推动这一门新学问迅速前进,完全是意料中事了。

  邓文宽先生和荣新江先生共同校勘的《敦博本禅籍校录》,是在众多的国内外学者,在长达几十年内对敦煌禅籍的校录的基础上的集大成之作。这两位学者认真严肃,方法精密,既继承了中国朴学考证校勘的传统,又参照了西方的校勘方法,融会中西,贯通古今,因此我称之为集大成之作。最值得称道和重视的是,他们读书得间,细入毫发。对一些以前从未有学人注意到的敦煌写本的书写特点阐幽发微,公之于世,为斯学做出一大贡献。这一点,我相信,凡读本书的学人都会同意我的意见的。我由于有此书而感到愉快,感到骄傲。如果要讲爱国主义的话,写出这样的书,能在国际学林中占一席地,这就是最具体的爱国主义行动,比一千句一万句空话都更有用。

  写到这里,我想要说和应该说的话可以说是已经说完了。但是我想再加上一条尾巴。这当然不是狗尾,甚至连貂尾都不是,而是一条超过了众尾之尾。我想说的是我最近时常想到的一个问题。别人也许对它会感兴趣的。

  我认为,吾人为学,有如运动场上的接力赛跑,棒棒不断,代代相传,永远在前进,永远没有止境。后来居上,青出于蓝,是自然规律。我现在想着重讲的是老年人的态度,也就是把接力棒传给年轻人的人的态度。这个态度,根据我的观察,并不容易处理好。学术圈子里并不缺少“九斤老太”,是谁都看得见的事实。我是一个平凡的人,我跑的这一棒并不很理想,虽然我也努力跑了。但是,我稍有自知之明。我赞成唐人的两句诗:“平生不解掩人善,到处逢人说项斯。”我愿意为有才华的年轻人呐喊鼓噪,这样会对年轻学人的发展有利。在古今中外的名利场上,年轻人想脱颖而出,这个颖往往是很硬很硬难以脱掉的。我想从旁帮他们一下。我有意写一篇短文,姑名之为《燕园四杰》。先此预告,望“读官”(套用“看官”这个词儿)们注意则个。

  199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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