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春水》这种体裁,在诗国里面,终归不能登大雅之堂的。这样的许是最容易做的,把捉到一个似是而非的诗意,选几个美丽的字句调度一番,便成一首,旬积月聚的便成一集。现在这种体裁已成风尚,不能不就《繁星》、《春水》来谈一谈。
各种体裁的诗,除了短的抒情诗以外,结构总是很复杂的。单纯的诗意若不是在质里含着浓密的情绪,不能成为一首好诗,因为这种诗只能在读者心里留下一个淡淡的印象,甚或印象全无。所以爱伦坡(E.Allan Poe)说得很对:一首长点的诗总是多数单纯诗意联贯而成的。诗的艺术也就时常在这联贯的工作里寻到用武之地,诗人的魄力也就时常在这联贯的工作里寻到发展之所。我说像《繁星》、《春水》那样的诗最容易作,就是因为那些“零碎的篇儿”只是些“零碎的思想”经过长时间的收集而已。我们在那里寻不出线索,寻不出一致,只觉得是一些七零八落的单细胞组成的Amoeba。我说冰心袭承了女流作家的短处,也是因为她的诗的天才,似乎是难于摆脱Amoeba式的诗体而另谋更见天才的地方。
当然,为变异起见,“零碎的篇儿”也不是绝对不可作的,但是我们应该知道,这是一种最易偷懒的诗体,一种最不该流为风尚的诗体,现今号称作家者只知效颦,舍正道而弗由,真如Pope所谓:——
Oft,leaving what is natural and fit,
The current Folly proves the ready wit,
冰心自己不也说吗?
我的朋友!
不要随从我,
我的心灵之灯,
只照着自己的前途呵!
——《春水·一一四》
《繁星》、《春水》在艺术方面最差强人意的便是诗的字句的美丽。在这一点,这是近来无数仿效《繁星》、《春水》的人们所不能企及的。写到这里,我要附带着谈谈诗的词法(Diction)。我一向是反对以“丑的字句”入诗,我所谓字句的美丑是以诗人主观的判断而定,诗人自己应该养成正确的判断力,什么字眼是诗的,美的,便引进诗去,而屏绝非诗的,丑的。郑振铎君在《飞鸟集》例言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