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晏殊相比,苏轼自是另一种胸怀,他清醒地看到“世言柳耆卿曲俗,非也,如《八声甘州》之„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此语于诗句不减唐人高处”(赵令畴《侯鲭录》引苏轼语)。将柳词举到唐人的高度,东坡是豁达的,而柳永,匹配无愧。
柳词如陈酿,那种醇厚浓郁的意韵须经岁月发酵与浸润,方历久弥香。王灼《碧鸡漫志》云“离骚寂寞千载后,戚氏凄凉一曲终”。《戚氏》,即柳词,以离骚来比,可谓推崇之至;张端义《贵耳集》引项平斋之语“学诗当学杜诗,学词当学柳词”,堪比杜诗,也算为柳词讨回了公道。 该了的,似乎都已了结。
柳永晚年穷困潦倒,命运潦倒,生命更潦草。生而何欢,只求速死,“即死,家无余财”,“葬资竞无所出”,一代词人的结局竟是如此不堪。然“群妓合金葬之”,歌伎们集资安葬,这真是一个传奇。冯梦龙“三言”有篇《众名姬春风吊柳七》载,每逢清明,青楼人空,半城缟素,载酒爻饮于柳永墓前,这是多么动人的一幕。
后人题诗柳永墓:“乐游原上妓如云,尽上风流柳七坟。可笑纷纷缙绅辈,怜才不及众红裙。” 红裙怜才,更怜柳永的情。如云的美女,响彻天际的丝竹与哀恸,这样的收梢,有声有色,华丽至极,柳永有知,当笑傲黄泉。
青楼女吊柳七,吊的是一种情绪,一种合柳永其谁的惆怅。
是柳永成全了青楼女,还是青楼女成全了柳·永?或者,相互成全?在青楼女眼中,柳永是浪子,是才子,也是赤子,是她们的知己。她们,以地母般的情怀接纳了他,而他,曾慰藉过她们的心。 我们终于可以微笑着说,缺席柳永,是《宋史》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