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拇指铐》虽短小精悍却意蕴深远,小说让我们看到人性中的善恶,看到人类美好和丑陋的一面,带给我们的关于人类生存现状的思考。
《拇指铐》这篇小说虽然篇幅短小精悍但意远旨深,看似工笔写实,实际晦涩难懂。小说的故事情节比较简单,讲述了小男孩一天的经历。小男孩阿义为生病的母亲到镇上买药,却被翰林墓地一对男女中的老头用奇怪的理由――走路时左顾右盼的代价铐住。因为男孩的求救,从拖拉机上下来的三男一女试图解铐,努力后以失败告终,用要赴宴的理由扬长而去;割麦送水的农妇试图解铐,却因镰刀崩了而不再努力,给男孩喝半壶水后,以丈夫在田里等待喝水和害怕挨打的理由歉意地离去。阿义最终在无人救援的情况下只能自我断指脱铐,最终灵魂脱壳回到母亲身边。文章虽然只是经历了一天的时间,却像是过了漫长的一辈子,故事当中所蕴含的深层含义引人深思。
一.戴铐者和施救者的形象
戴铐者是一个模样奇怪的老者,他“满头银发,紫红的脸膛上布满了褐色的斑点”,“紫色的嘴唇紧抿着,好像一条锋利的刀刃”,他严肃威严,身体“高大腐朽”,显得冷酷无情,不顾阿义的哭喊求饶,也不考虑阿义无父、母亲躺在床上等待草药的现实情况,只因阿义可能偷看到了什么,就不分青红皂白地以蛮力将他铐在了松树上,不管不顾地离开了。他固执霸道,俨然就是一个“霸权主义者”。他习惯于毁掉所有一切脱离自己掌控或者窥探到自己秘密的人,完全以自己的武力征服比自己弱小的东西,不能以德服人。
解救者主要有小个子男人老Q、黑皮衣的女人、大个子男人大P、司机小D和农妇。
老Q是生性冷酷无情、狡黠多疑的人。他对事情的一切都显得非常好奇,是最先从拖拉机上跳下来的人,他好奇“是谁将他铐在这里的、拇指铐的来源、为什么把他铐在这里”,他对拇指铐了解得最透彻,也知道“‘草上飞’三年前就被毙了”,但是却只是不停地提问,在大家想办法帮忙的时候站在一旁说着风凉话,最后以“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一冠冕堂皇的理由最先离去。他象征着“学究”,对一切都追求解释,对法律也有着服从的意识,自以为是地认为“孩子是不良少年,眼泪背后更多的是虚伪”,面对问题他更多是选择软弱逃避,他“食利主义”的、逃避与推诿的、自己哄骗自己的理念是有意识无意识之间表露出来的。[1]明明凭借自己的知识可能会有方法解决问题,却不愿意深究,只是以旁观者的形象去嘲笑他人的努力。
黑皮衣女人是性格直率泼辣,有着同情心却又无能为力的人。她总是将求助的眼光转向身边的男人,也善于对他人发号施令,自己不想办法只是催逼别人,“大P,想法解放他”,“小D,你过来看看”,在没有办法无奈离开后只能恼怒地让别人闭嘴,将脾气发泄在他人身上。虽然看上去是一种正义的化身,其实也只是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对于事情的发展并没有促成质的变化,自己本身还存在着一些劣根性。
大个子男人大P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他高大魁梧,粗鲁简单,想要帮助却只能蛮干,想直接用手劈或者找锁匠,解决不了实际的问题,象征着“士兵”。为了达成某些既定任务,不经过深思熟虑而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或者一腔热血去完成,有时好心可能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而且花费大量时间也不一定会有所成效。
司机小D是老实而单纯、善于运用技术、办法多却难以考虑周全的人。他用各种技术工具做了尝试,甚至想砍树、用气焊枪烧,象征着“工人”。凭借现代科技文明、科学技术,异想天开地以为仅仅以自己现有的技术、工具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而不去考虑这一方法的可实施性。
农妇是蒙昧、自顾不暇却心地善良的人。她以一种懵懂的同情心甚至神的考验的敬畏心来帮助阿义,[2]是富有慈悲心的人,但用镰刀砍树是困难的,何况还背着孩子、要给田间辛苦的丈夫送水。她没有解救阿义的力量也自顾不暇,砍树、喂水总是只做一半,但她身上有着纯粹的母爱和同情心,虽不能帮忙,却也感到十分歉疚。象征了“农民”。简单善良,力量却不足,遇到困难或损害自身利益是就会想要退缩。
戴铐者是一个冷酷无情的“霸权主义者”,而妄图帮助救援的“工、农、兵、知识分子”却都无能为力,以失败告终。
二.被铐者的形象
阿义是孤苦伶仃、软弱单纯的孩子。他害怕凶猛的狼犬、阴森的翰林墓地、母亲的离去,也习惯于求助别人,低身下气,“向胡大爷家借钱”,“哀求药铺老板,下跪磕头”,“面对老头时怯懦哭叫”。但他孝顺母亲,也有雄壮坚强的一面。在母亲生病、路途艰险时勇敢地要求去为母亲抓药;在怯懦害怕差点尿裤子时夹紧双腿、腰背挺直;在他人施救无用后他咬掉了自己的手指寻求解脱。他气质上有着纤敏、柔弱而又果敢、义气的特征,[3]象征着无辜的“弱者”,也会有自己愤怒、反抗的一面。他是一个需要被拯救的弱者、无辜受害者,却被大家无视,或者施救者因为威胁到自身利益并没有竭尽全力就匆匆离去,但他不能继续等待,生病的母亲还等着他抓药回家,这是他没有完成的使命,也是他温情的惦念,因此他只能凭借自己微薄的力量进行自我拯救。他本身就是一个被虐待者的形象,但是为了自己的存活、为了自己的信念,他只能通过自虐、自残的方式来拯救自己。因此王干说:“莫言的小说基本上是一种暴力美学,小说里不但虐待他人还自虐,”[4]这样一种方式在特定情况下反而会是自己存活下来的最好方式。他在遭受到不义的对待后却始终坚守着自己的信义,他无愧于“阿义”这个名字。
三.人类生存状态的思考
莫言小说始终把写人性,挖掘人性,人性的善与恶作为他的使命与作品的重要主题。[5]在“历史”这棵古老而沧桑的松树上,“义”这一民族传统文化濒临死亡,它弱小而无助,他渴望摆脱束缚、渴望自由、渴望回去解救母亲却无可选择、无人救援。身边的人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走在自己生活的轨道上,不愿为了帮助别人而放弃自己所追逐的东西,就算中间偶尔会有人停留,也总是匆匆离去。那这些人追逐的又是什么?是去赴宴,是害怕挨打而给田间的丈夫送水,是忙着收获自己的麦子。他们不停追逐的是自身的利益,因利益而抛弃需要帮助的孩子,选择视而不见或者默然离开。就连当初阿义被铐住的原因也是他不经意间的“左顾右盼”损害了他人的利益。 正如莫言说过,真正的大悲悯,不是在苦难中保持善心和优雅姿态,不是回避罪恶和肮脏,不是浅层次的批判和鞭挞,不是只同情好人,而是站在更高的角度往下看,好人坏人都是可怜的人,都值得同情。[6]他们保持一种旁观者的心态,淋漓尽致地表现了人性中劣性劣行,他们为利益所驱使而忽略了人性中“善、义”的一面,这些大人的表现甚至不如阿义这样一个孩子。小说表现了人性的善恶,也展现了人类美好和丑陋的一面。这些人都值得我们同情和悲悯。
人类似乎已经被捆绑在以“美国”为象征或代表的以经济―实力为主导的“文明”的“贼船”,[7]民族传统文化“义”在历史长河的发展中已经越来越处于劣势,在物质利益的驱使下“义”被抓住了要害而无法脱身,濒临死亡。处在这一现状中的“工、农、兵、知识分子”都没有办法拯救或想要拯救却无能为力,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最终,“义”只能通过自己的力量获得拯救。在解救自己同时,他还希望自己通过自己的力量来解救自己的母亲。这或许就是莫言对我们人类现在生存状态的一种担忧,表现了对以“物质”为主这一观念的批判,隐隐指出“钱”对生命的制约和伤害。[8]让人们就自己目前的生存状态有所思考。
这篇小说以阿义一天的遭遇显示了人类主体令人堪忧的生存状态,他希望人类可以不被“霸权主义者”吓倒,不被强大的物质力量所控制、被逼绝望甚至灭亡,而是可以重新思考自己的价值,思考自己存活下去的更好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