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小说《牛》节选(9)

2018-07-20莫言

  老董同志打断麻叔的话,说:“行了行了。老管,您这样一说,我更不敢动手了,我要把这头牛阉死,也要进城南苗圃学习班。”说完,抓起一把土搓搓手,站起来,瘸着腿,走到自行车前,蹬开支架就要走。

  麻叔抢上前去,锁了老董的车,将钥匙装进口袋里,说:“老董,你今天不把这头牛阉了你别想走!”

  老董同志脸涨得青紫,嘴唇哆嗦着起了高声:“你这人怎么这样?!”

  麻叔笑着说:“我这人就这样,您能怎么着我?”

  老董同志气呼呼地说:“你这人简直是无赖!”

  麻叔笑着说:“我就是个无赖,您怎么着?!”

  老董同志说:“这年头,乌龟王八蛋都学会了欺负人,我能怎么着您?贫下中农嘛,领导阶级嘛,管理学校嘛!”

  麻叔说:“老董同志,您也别说这些难听的话,您要是够朋友,就给我们把这个祸害阉了,您要是不够朋友,我们也拿您没办法。但是您的手表和自行车就留给我们,我们拿到集上去卖了,卖了钱去买点麦杆草喂牛,把人民公社的大家畜全都饿死,也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老董同志说:“老管你就胡扯蛋吧,饿死牛与我有屁的关系?”

  麻叔说:“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全公社的牛都饿死了还要您们兽医站干什么吗?

  还要您这个兽医干什么,人民公社先有了牛,才有您这个兽医。”

  老董同志无可奈何地说:“碰上了你这号的刁人有啥办法?怪不得人家说十个麻子九个坏,一个不坏是无赖!”

  “随您怎么说吧,反正这块形势就明明白白地摆在这里,干不干都随你。”麻叔笑嘻嘻地说着,把手腕子夸张地举到耳边听着,说:“好听好听,果然是好听,一股子钢声铜音儿!”

上一篇:在路上文学下一篇:莫言台北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