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土了!出土了!神蚂蚱出土了!
在他的眼前,又有一个马蹄那么大的蚂蚱团在膨胀,随时都会爆炸。他挥起锄头,对准那团蚂蚱砸下去。只听到啪唧一声响,像稀牛屎一样溅出去。锄刃也从锄钩上脱下来。低头捡锄刃时,他又一次嗅到了那股陌生的腥气。他被那腥气熏得迷迷糊糊,一手捏着锄刃,一手拖着锄杠,六神无主地往村里走去。他目光迷茫,丢魂落魄,嘴里念叨着:毁了,这下毁利索了,神蚂蚱出土了……
爷爷带回村的消息令村里人更加惶惶不安。那时我们的村子很小,只有十几户人家,一百多口人。当下就有人跑到田野里去看究竟。我父亲对我们说他也跟去看了,那一年他才五岁,刚刚有了记忆力。他们没看到蚂蚱出土的奇观。他们只看到在耀眼的陽光下,被干旱折磨得死气沉沉的田野突然活了。所有没死的植物上都有蚂蚱在跳跃,一阵阵细小但是极其密集的悉簌声在茫茫大地滚动。观看的人都感到浑身发痒,眼花缭乱,说不清哪里不舒服。
从田野里观蝗归来,父亲看到他母亲也就是我们的奶奶在堂屋里摆起了香案。两根蜡烛三柱香,烛火跳跃,香烟缭绕,鬼气横生。奶奶跪在香案前,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磕头不止。奶奶说蚂蚱就是皇虫,是玉皇大帝养的虫。造字的人在‘皇’字边上加了个‘虫’字,就成了‘蝗’虫。蝗虫就是皇虫,皇虫就是蚂蚱,翻过来也一样。
几天后,东南风浩浩荡荡,大团的乌云也滚滚而来。空气变得潮湿了,傍晚时村前的池塘里散出恶臭。被褥粘腻,跳蚤肆虐,爷爷难以入睡。他对我们说那年的一切都不正常,人们总感到大祸就要临头。蚂蚱出土以后,田野更是一片白地,连那些硬草棍儿也被啃光了。那些小神虫牙口可真好。爷爷说,前几天村里还有人到叭蜡庙里去烧香磕头,乞求它们能够口下留情,事实证明,这种活动毫无用处,它们根本不领这份情。男人们对女人的迷信活动不管不问,他们知道地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供神虫们吃了,求不求都一样。它们总不能吃土吃人吧?吃光了能吃的,它们就该迁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