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一路望。夏水绵绵,情长。
随采风队伍行走向前遇到洪泽,只一眼便被她的悠悠水裙摆折服。
车在湖边的荫道上缓缓行驶,所有的景色就像镶在一幅水墨画里的插景,淡浓相宜,浅浅地缀在湖边,然后由单轴将湖上湖下的每一点少女似的粉红的肌理羞涩地铺展开来。
荫道旁的树丛里潜着许多块刻着“防汛石”字样的石块,同行的解说员爷爷看我们不解,便解释:这些石块是为了防止洪水来袭时来不及搬运石头,而筑在这里应急用的。我们一行人不禁惊叹洪泽人的前瞻性和未雨绸缪。我想,这定是在历历代代中得出的最有权威和实践作用的经验。
古迹在,古风存。每一方土地都有一段不可忘记的历史。林则徐主修的周桥大唐就像一道坚固的城墙,在200年的历史风雨里依旧屹立不倒,用不屈的身躯诉说古人建塘的不易与不苟。荒草深,围墙高。墙上零星散落几株从纸插不进的石缝里伸展开的嫩草。在初立夏的夏日阳光里,地下野草与墙上嫩草遥遥呼应,用深浅不一的叶子在近午的轻风里称颂古人的丰功伟绩,赞扬洪泽人在困境里的坚守抗争。
洪泽古土上的斑斑古迹是洪泽历史镀金的诠释,洪泽精神镶银的注脚。而在充满人文风采的历史里,又透出一种古朴的黄铜般的清脆,像一个自古走来却在这个时代里用水袖敲击人心的身段不变的女子。
洪泽大地上流传的许许多多模糊又清晰的传说,在口耳相传里依旧保留着原始风味的神秘色彩,这给湖边响起渔歌的水乡添了一份悠久回味的绵密浓长。
湖有百道湾,其中数九龙。很久之前,洪泽发生了一场非常大的洪涝灾害,据说要想筑堤防洪、堵住最后一道豁口,就必须用“九龙”来祭奠河神。在危难关头,一位父亲甘愿献出儿子,让儿子九龙作为祭湖的人肉桩被砸进湖底以平水患。这道湾因此而得名“九龙湾”。
不语古愚,只言仁。一个为了大家而舍弃亲生儿子的父亲,他的伟大情怀如此令人震撼。中国人的仁义和信仰,在洪泽岸边被这个心酸动人的传说充分地体现出来,而这故事也成了中国文化里最感人的情怀注解之一。
大湖边被堤坝隔开的浅水里泊着几艘古旧的渔船。因为生于斯、长于斯,渔民与湖在血液里便有脱不掉干系的亲情。于是他们便留在最靠近它的地方谋日子,过着与岸上人家看似无异的生活。驻足观看一番,却忽然觉得这一袭清水之间的居家魅力是岸上人家少有的韵色。或许,泊船人家在一湾水处的恬淡生活是洪泽渔人最美的归宿。
沿路风光闪烁,与纯蓝的天空相映成趣,透出水岸的清爽洁净、动人灵气。
行至三河闸,便又做一番游览。走亭观花间,偶遇一位年迈的唱戏人,桃红面颊,丹凤眼,静静地坐在石阶上。我走上前去打招呼,她用一口洪泽方言笑着与我作答,说自己闲时来唱戏,刚刚给洪泽县拍了宣传视频。她笑起来时,脸颊上的皱纹里都装满了阳光,笑眯眯的双眼里透漏着和善。挥手告别之后,一个转弯却听到那位唱戏人宛转悠扬的嗓音,那绒软的韵律就像一条飘飘彩带,飞舞在洪泽的上空,听得人心痒痒的、醉醉的,仿佛喝了一口老酒,掉进了醇正浓郁的淮河古韵里。我想,这歌声一定是一位洪泽老人表现出的最淳朴的友善与热情,咿咿呀呀的古腔也正传递着这片古老地域最长情的民间文化。
走走停停看看,亭台楼榭、阁宇古碑、流水长廊。穿行在树荫里,风亲吻着脸颊,看着远远近近的美,深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突然有一种想跳起来抻一抻筋骨的欲望。在这里不知不觉就丢掉了背在身上的浮俗,从容地将每一寸肌肤融进这里每一寸饱含着水分的人间。张开手臂,就仿佛挣脱了俗世为我们捆绑的镣铐,轻飘飘、慢悠悠地飞到三河闸上方,在神清气爽的心境里静静欣赏一点一滴里流露出的美好。
行程匆匆,还未在大湖边上回过味来,便到了择路返回的时候。返程的路径是一条弯弯曲曲插入洪泽县城心脏的水泥路。路边的树与湖边相比少得可怜,民房沿路渐远,青砖白墙,一户一院一池塘。小儿戏水池边上,嘻嘻笑。只是这时池塘里少了荷叶荷花,否则想想到那可采莲蓬的时日,则必又添了几分馨香素雅与寻常人家热闹里的欢活。
池塘养蟹,却在路边,并且毫无遮拦。起初是觉得洪泽人似乎是太大胆了一点,竟然丝毫不担心裸露在外的财产。可是看一眼立在湖边闲谈的老乡,连同着浅浅地浮在水面的水草,才恍然明白,这不就是洪泽人最可贵的、浓郁的人与人之间相互信任的民风吗?湖水人家织网捕鱼养蟹侍虾,每一件自然的恩赐和风情都是值得宝贝的天然财富,在历代洪泽人的手中得以传承与发展。
车行尘扬,欲遮遮路边安静的老店,它们用高高翘起的饱满檐角,与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交谈,诉说洪泽岸边独特的风韵历史。每一间老店都透出沧桑的韵味,那是一种已经浸润到洪泽水深处的特别的、难忘的尘世感,在淮河水乡洗涤之后的铅华不在的朴质与安心。
记忆是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洪泽的。一个人要多去那里走走,才能更清晰地领悟到它淡而甜的滋味,才能一点一点的滤掉思想上的杂渍,才能甩掉沉重的包袱、真正地融进这古韵洪泽。
望断肠,望断肠。情长洪泽,悠悠水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