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梦中人散文

2019-04-10散文

  梅是我参加工作以后,结识的朋友,也是最要好的。她有一张圆圆的儿童脸,明亮的眼睛,留着男生一样的板寸,头发黑直且一根根竖起,娇小的身材,总是穿着运动装,混身散发着鲜活有力的青春气息。

  我认识她并不是在毕业以后就开始的,而是在我由于种种原因,从一个镇上中学调到另外一个镇上中学。向来不善交际的我,到了这所新学校,真有些举目无亲之感,加之这个新学校的老师小圈子意识特别强,外来者根本就插不到圈里去,我就显得落寞寡言,伶俜影只。

  我在语文组的办公室里和梅坐对面,有一次埋头写教案时,梅扑闪着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递给我一张纸条,纸条上用工笔小楷写着罗曼罗兰的名言,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生命是一张弓,那弓弦是梦想”。她仰头审视着我,问对名言的感想,我笑答“凸显了生命的张力,沁人魂魄”。从那名言开始拉近了我们的心灵,做友谊的会晤,以后我们成了无话不谈,形影不离的朋友,白天共同研讨教学,晚上共同开夜车备战自考。

  梅在思想深处有着强烈的愤世嫉俗的观念,竹林七贤的阮籍是她崇拜的对象。在二十二三岁的年际,我们各自为着自己的梦想跋涉着,搭建我们友谊之桥的便是那神圣的梦之约——考研。梅来自陕南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那里竹林蓊郁,百草丰茂,孕育了无数的风流人物。在她的心底流淌着曲径幽篁的韵律,她唯一的梦想就是跳出山门,融入城市,十九岁便从师范学校毕业,在一个名叫水沟的地方工作了六年,身居省府的姐姐便托人将她调入关中,本想进入城市,但命运之神并未垂青于她,而是将她送入了穷僻的古镇,她比我先调入两个多月。虽说古镇在渭水岸边,却是一个“狼吃娃”的地方,解放前是土匪窝,民风刁钻,加之附近有一个大型的企业,村民致富的门路广,世风、教风、学风,便更有了嚣张气焰,且呈每况愈下的态势。不甘心造化弄人,自考便成了我们的梦之桥梁,在成功拿到了自考本科毕业证后,她又向往“研究生”那个更广阔的领域。在那段时间,英语薄弱的她总是捧着一本厚重的4开本的《英语考研大全》攻读,在读书时,我是她最佳的知音,我们经常为切磋某个词汇的用法而争得面红耳赤,校内都疯传说她为了学习已“走火入魔”。也就在她为梦想执著的同时,岁月之神无情地叩击我们,一晃到了二十七八岁,尚未谈婚论嫁的她在古镇就成了怪物,流言蜚语跟着滋生出来,有人杜撰说她是某某年长之人的情妇,又有人瞎诌说她已在老家定了终身,还有人说她早已是孩子妈了……凡是有可能的花边新闻都沾上了她,所谓“三人成虎”的唾沫星子可以湮死一个沉寂的灵魂。在这个世界,本性孤傲的她因不合群,加之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更是将她做为政治进升的把柄,她就这样牺牲在政治漩涡之中,被野蛮似刀的讹语压得喘不过气来,跌入噩梦的谷渊,从此再也无法脱身。

  我的考研梦因为有了孩子而荒芜,她的考研梦因为有了挫折而搁浅,中间亦有传闻她考上了西北大学的现代文学硕士班,却未去读,说她一心想上古文研究生班,具体情况是什么,不得而知。虽然我还是依旧默默地读着书,用文字记录着自己的心灵历程,她也读着一些工作需要的书籍,甚或还考取了心理咨询师的资格证,但我们已不复有先前的闯劲。

  她也因为“恋爱风波”而辞去工作,迈入了打工妹之族,在此期间,她亦有过或短或长的恋爱,但大都不了了之。某一年的五一她来到古镇,到我家坐客,满面笑容地说:“准备结婚。”我亦高兴地说:“好,准备吃迟到的喜糖。”她沉沉地说:“男人长相并不怎样,但人老实过日子。”我语重心长地说:“恋爱期间看模样,婚姻却是找一个陪你走路的人。”她看着我八岁的女儿,心疼地说:“要认干女儿。”我们约好日子,她结婚的日子便是认干女儿的日子。可是到了年底,她打来电话,电话里她声调苍凉无耐,“你知道这些年一直在外飘,太累了”,“飘”字如游云抽打着人的肺腑,却写尽一个女人衰老的悲凉。“是啊,该找一个家,让自己安定下来。”我附和道。她却再没有其它的话,我们沉默在电话两端。

  我从不敢提及感情,因为那是一块痛,石头遽然坠落心涧的沉重。她的心底里有着美丽的梦,她在最苦闷之时曾告诉我。她在孩提之时,住在一片竹林蓊郁的地方,一个家离商山有咫尺之遥的山麓地带,潮湿、静幽,在她家门口上下学时总是蹦跳着一个背着军用黄帆布包的大男孩,那男孩的眉目她从未走近看清,她幼小的心里总是相信她会做他的嫁娘,至今她都不知道那男孩叫什么,在哪个村住着,甚至从未跟他说过一句话,但那样的梦总是伴随着她的左右。

  大千世界,男人是理性动物,女人是感性动物,只有当理性和感性融合,男人和女人才会有心怡的爱恋,也才愿意共同走入稳固的婚姻殿堂。

  有一段时间她给我发来短信,如下:

  茕茕光阴,我们只是路过者。陌上花开,相思扣结。

  让我们写一阙青春恋曲,来祭奠我们曾经拥有的芳华,虽然花香已逝,但袅袅娜娜的印像还影影绰绰,是将晚未晚的光霭漫在记忆的窗棂上,微红的清澄浸溢着空中的气味,是叶芝《深沉的誓言》响打着心扉的空灵,是席慕容的《悲歌》冲出喉际的沧桑,亦是琤琮的泉水泠泠淙淙地冒突着。

  揉碎了的青荇,又漂浮在湖面上,有风轻拂,泛了一泓涟漪,荡开的弧扩散着,莲叶田田,游鱼嬉戏,一叶扁舟移过,谁把箜篌轻抚?

  她将要婚嫁的男人,因为一桩小事的分歧,逃走了。

  她现在仍是孑然一身,在茫茫人海中孤独地踽行着。

  她,生在梦中,只待梦中人。

  我的女儿已经十八岁了,梅或许已经四十五岁了,甚至更大,她的年龄,跟她的感情一样,扑朔迷离,我从未搞清过,要认干女儿的事也一直搁置着。

  数不清

  地球绕过太阳多少圈

  数不清

  梦里花开又几回

  那些年,青春沉醉于风速

  那些年,目光痴迷于娇艳

  那些年,文字流连于奢华

  那些年,月或圆或缺有你

  走过山,走过河

  反反复复唯一的亘古

  你来时,赐文芜

  你去时,远芍药

  墟外萱草重重生

  半橙半黄香淡然

  雨敲轩窗流岫烟

  最远的路来走

  你与我的距离

  五更惊闻沙漏长

  或许梅是“商山雪霁”映在红尘的影,或许梅是“商山四皓”留在凡间的缘,或许梅在梦中,只待梦中人。这纷纷扰扰的前世今生,谁又能看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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