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从何处来散文

2019-04-11散文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当耳熟能详的旋律从小提琴的琴弦缓缓流淌而出时,全场的掌声中,我听见有人在低声哼着。

  这不是在怀旧的露天电影场看《上甘岭》,这是爱尔兰踢踏舞剧《大河之舞》第十三幕《故乡永存心底》的小提琴慢板独奏,身着黑色长裙的爱尔兰姑娘缓缓拉着思乡的曲调。就在不经意间,《我的祖国》就这么毫无违和感地闯入。明明是迥然不同的曲风,可怎么听都仿佛早已融为一体。

  地理课上老师讲过的内容依旧记忆犹新——有人居住的地方一定会有河流。河流不会说话,但是它知道所有的故事。就在香农河流淌过的地方,爱尔兰人生生不息。

  初识《大河之舞》究竟在何时,其实已经不大记得,反正在很小的时候似乎在电视上看到过。高一时喜欢看CCTV音乐频道,就在一期期的节目中,不知不觉地将完整的《大河之舞》看了一遍。那时看到的是最早的版本,也就是1995年在都柏林上映的版本。知道《大河之舞》要来演出,是在刷网页时无意中看到的。查了查日历,确认是周末上演,就果断买了票,当然是最便宜的票。幸好坐在居高临下的位置,不单单能将整个舞台尽收眼底,立体感也强烈。

  二十年已过,领舞的早已不是素有“舞王”之称的科林?唐恩与珍?布洛尔,变的是演员,不变的是那条长长的香农河,不变的是用舞步说出的爱尔兰故事。当爱尔兰风笛在黑夜中飘来,我很快识别出了这段在再熟悉不过的旋律——《与太阳共舞》的开头。曾经,这段音乐是在网易云歌单里单曲循环的。

  黎明的曙光在天空中缓缓游荡,旭日升起之时,便是起舞时分。在破晓时分,大地上的人儿踏响了第一声舞步。那岂止是舞步的踢踏声?那是大地强有力的心跳,是旭日升起时来自大地的欢呼。纷繁变化的队形中,踢踢踏踏的舞步在一串串音符中穿梭。

  舞蹈是一种灵性的魔法生物,“踢踢踏踏”是它们的耳语,也是它们的欢呼;“踢踢踏踏”可能是河流澎湃的声音,也可能是远古时代,先民们对于太阳神鲁格发自内心的敬畏与崇拜。就是为了这掷地有声的“踢踢踏踏”,舞蹈团的历代舞者们总共用了12000双鞋子,学习踢踏舞的年份总共达到近两万年。

  舞者们的衣服都是绿色调,那是三叶草的颜色。

  在光线暗淡的剧场,看着一段段曾经在电视上、在春晚上出现过的片段于眼前如一条河流般澎湃四起,我忽然发现,原来这第一幕《与太阳共舞》,或许说整个《大河之舞》不仅仅只是关于舞蹈与欢乐,也不仅是灯光的流光溢彩与音效的声声入耳,而是在追问着一个看似无解又似乎有解的问题:客从何处来?

  我们从哪里来?凯尔特人的祖先说,我们从黑夜里来。

  就在欢乐的舞蹈落幕,暗蓝色的天际中明月升起。纵然一席蓝裙的歌者早已不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凯蒂?麦玛洪,可歌空灵,就和“庭下如积水空明”的月光一道,在暗蓝色的舞台灯光下生出了柔软的翅膀,轻舞飞扬。古老而神秘的盖尔语,吟唱着先民对月亮的敬仰与宁静。月光就像一条河,似乎能让人看见香农公主的倒影,而后看着那个美丽的倒影义无反顾地跃入水潭中追寻真谛。

  香农河的名字,正是从这位公主而来。她的奋不顾身,让神鱼将水潭鼓动,化作了了一条大河,在爱尔兰土地上如绿色飘带般起伏。这些人,从黑夜里来,家,就在岸上住。

  就在夜幕下,凄婉的风笛声在夜色中化身为长者,对自己的后辈们在月色下说起了神话时代的英雄库丘林。他可是太阳神鲁格与戴克泰尔公主的儿子,半人半神;他在战场上是个所向披靡的孤胆英雄;他一直在前线保卫着阿尔斯泰王国,枪是他最有力的武器,可是最终腹背受敌,被敌人砍去了手臂和头颅。

  风笛的余音缭绕中,英雄的挽歌不曾散去。或许我们真的是从黑夜里来的。要不,为什么夜晚时分,总是适合讲那些史诗神话中的英雄故事呢?从黑夜里来,人类才不惧怕黑夜,不惧怕挑战。雷电四起,暴雨将至,男舞者们铿锵有力地走在场地中央。坚定的步伐是他们不畏挑战的宣言。没有音乐,暴风雨般的舞步就是他们的音乐、他们的勇气。舞步掷地有声,是勇士们的怒吼,是刺向一切狂暴的长矛。

  客从何处来?客往何处去?

  大航海时代,达?伽马、哥伦布还有麦哲伦从大西洋扬帆起航,在这扬帆起航后,大帝国纷纷登上历史舞台。在这些先后崛起的大帝国中,并没有爱尔兰的影子。那些从黑夜里来,生活在香农河边的人,在惊涛拍浪中来到了大洋彼岸的美洲。

  这是大航海时代下的离乡背井,是“追梦人”不得已的抉择。在美洲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糟糕,在男男女女手拉手的奔放舞步中,异乡人们在勤恳开辟出的田园中播撒,耕种。耕种虽苦,可若将耕种当作一场艰辛的舞蹈,远离故土的日子就不会那么糟糕。

  美洲是个出了名的大熔炉。夜幕时分,路灯下的爱尔兰移民还在挺直着身子跳着祖先们的步伐,却发现贫民窟里的黑人反而能将他们的踢踏舞跳出嘻哈与街舞的蹦跳之感。如果说传统爱尔兰踢踏舞是一支欢快的民谣,那么更为酷炫多变的黑人踢踏舞,就是一支放浪形骸的b-box。你看那扎着一头脏辫的黑人小伙儿,一会儿驼着背,可即便是拖着个腿,舞步都能在交叉飞旋中,幻化出眼花缭乱的进行曲乐谱。

  这里不单单有黑人,还有一席黑裙的安达卢西亚女郎在裙摆的飞扬中变幻着弗拉明戈舞的步伐。吉普赛人的舞蹈似乎从不知何为婉约,也不知哀愁,流浪的民族早已习惯了一次次的迁徙。只要有一条长裙、只要有一把吉他,他们都可以用弗拉明戈的舞步来赶走一切的不快。没有财富,舞蹈就是祖先留给他们最珍贵的遗产。

  都说美洲是一个大熔炉,可这些从大洋彼岸来的人,似乎都能在冥冥之中意会到贺知章所写的“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是何意。乡愁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大西洋,异乡人在彼岸,故土在对岸。离家多年,故乡的土地,又是何样的气息?倒数第二幕,并非是结束前的狂欢,而是一把小提琴在耳语。它耳语着那个远在大西洋彼岸的故乡的旋律,耳语着《我的祖国》。

  它似乎在问:你可曾还记得威廉?巴特勒?叶芝笔下《凯尔特的薄暮》?

  可曾在梦里,梦见祖父祖母在星空下,随着晚风吹起悠长的风笛?

  可曾还记得临行前,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唱诗班的咏叹与弥撒时分的神圣?

  可曾还记得,香农河畔,秋收时分的歌声?

  风笛说,我们从黑夜里来,追寻破晓时分的第一缕曙光;

  踢踏的舞步说,我们热爱初秋时的稻香,热爱金色稻田中的稻花香里说丰年;

  鼓声说,我们爱着田野中的歌声,那是我们的冲天热情;

  小提琴说,我们的家,在大河的河畔,大河不止是香农河,是塞纳河畔流动的盛宴,多瑙河畔的蓝色华尔兹,黄河上船夫的号子,伏尔加河上顶风前行的纤夫,是大江东去,千古风流人物最为洪波涌起的狂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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