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忆中的奶奶散文

2019-04-18散文

  最后一次见到奶奶,是我和妻子结婚的次日。那时奶奶因为两个月前的一次摔伤,已经不能下地了,出行不便的奶奶没能参加她唯一的孙子的婚礼。我和妻子便在婚后第一时间前去探望。

  那天奶奶穿了一身喜庆的新衣服倚坐在炕头,见到我们,她很高兴,一个劲儿地笑。“妈,您大孙子和孙媳妇来看您啦!”一同前来的妈妈向奶奶引见。

  “奶奶,我是您的孙媳妇,来看您啦!”妻子在上前和奶奶说话,并递上了一早从稻香村包的果匣。大爷代奶奶接过果匣,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红包说:“你奶奶身体不便昨天没参加你们的婚礼,心里一直惦记着,这是你奶奶给新人的拜钱,拿着吧。”妻子不接,看看妈妈,妈妈说“孩子们都挣钱了,您留着吧,他们还得孝敬您呢。”一直在笑的奶奶一撅嘴,扳起脸,面露不悦。“哈,还是老样子。”我心里暗笑,“小时候,每次惹奶奶生气,她不打也不骂,只是站在原地,崛起嘴,扳起脸来瞪着我。”

  看奶奶不悦,一旁的大爷说:“拿着吧,就你这么一个大孙子,你奶奶一直盼着这一天呢。”见妻子拿起红包,奶奶撅着的嘴,扳起的脸一下舒展开来,脸上又重新挂起了笑容。80载岁月的打磨让她的脸上布满皱纹,满口的假牙显得与之并不搭调,但此刻的奶奶透着无尽的慈祥。

  我坐到奶奶跟前,奶奶颤颤巍巍地抓起了我的手,我也伸过另一只手来握起奶奶的手。那双手,除了岁月留下的印记外,手背上还密密麻麻的留下了输液时的针眼。爸爸说,在医院陪护奶奶时,看着老人家受罪,难受的经常要去卫生间偷偷地摸眼泪,在我的记忆里,眼泪是和这位当过五年海军一直从事运动行业的硬汉绝缘的。每次去探望奶奶,她总是把她那慈祥的笑展现给我。人少时,奶奶也愿意和我聊聊天,只是耳朵背了,有时要说上两三遍,所以人多时,奶奶的话就少了,一般由在旁照顾的叔叔大爷代劳。

  一上午,大家的话题都是奶奶的身体恢复情况,我们的婚礼和一些家常,我和奶奶的手就那样一直握在一起,有时我冲奶奶笑笑,奶奶就笑得更开心。临别的时候,我伏在奶奶耳边,说:“奶奶,您好好养病,等我从单位回来再来看您。”

  奶奶笑着点点头,将握着的手松开了,突然开口说:“路上千万慢点。哪碗饭也不容易吃啊。”众人一惊,又转笑“这是老太太半天说的头一句话。看来还是疼孙子。”

  临出门,我从窗户看倚坐在炕头的奶奶,她正吃力地向我摆手,脸上依然布满笑容。我也冲奶奶挥挥手,然后调皮的一笑,却不曾想,这竟是我和奶奶最后的诀别。

  探望过奶奶后,我们一直没闲着:去妻子娘家回门,去海南度假,还要去百公里外的单位补办婚宴,一系列活动下来已经是12月中旬了。而此时的奶奶因为病情加重又被送到医院住院治疗了。

  从单位回来已是12月11日的深夜,一路上我和妻子还盘算着要去医院探望奶奶,却不曾想到家后给妈妈报平安时,竟然得知奶奶已经在下午离世的噩耗。原来,就在我们午饭后动身开车去单位的时候,爸妈接到身在医院的姑姑打来的电话,告知奶奶已经病危。家里人知道我和妻子此刻正动身赶往百公里外的单位补办婚宴,怕我们分心,路上有什么差池,就一直瞒着没说。妻子知道噩耗后,坐在沙发上喃喃地说:“那天奶奶慈祥的样子我一直记着,那天奶奶一直拉着你的手,可惜就见过她老人家这一面。”我安慰妻子,劝她早点休息,却一个人躲在卫生间里,用湿毛巾捂着脸,偷偷地哭泣。

  再次看到奶奶,是在殡仪馆的遗体告别厅。奶奶躺在厅中央的棺椁里,依旧安详,却没有了往日的笑容。哀乐声声,遗体告别仪式开始,主持人用舒缓的语气介绍着奶奶的生平,我和奶奶之间又何止人们听到的这些?

  记得小时候我总挑食,不顺口的东西一嘴也不吃,爷爷有时气得直跺脚,奶奶却不急也不恼,做好全家人的饭后,再给我单做。看我狼吞虎咽地吃时,她就在一旁看着我笑:“大孙子,多吃点!以后长得壮壮的。”

  有时候因为淘气,严厉的爸爸常常要出手教训我,此时一些慈祥的奶奶总会一把将我揽在怀里,冲爸爸怒吼;“我看谁敢碰我孙子!要打先打我,做得不对和他说就行,干嘛非要动手?”而爸爸呢,只得作罢。我也常因奶奶的庇护下,少了很多皮肉之苦。

  可当我逃课时,不识字的奶奶会抄起笤帚追着打我,然后撅起嘴、瞪着眼来陪我一起掉眼泪,她常说:“孙子啊,得努力学文化。别想奶奶似的,就是个‘睁眼瞎’。”

  遗体告别结束了,奶奶的遗体被推走火化。此刻我的在也控制不住自己,放声地喊着“奶奶!奶奶别走!”泪水止不住地洒下来。可任凭我怎么喊,都是徒劳的,奶奶就悄然这样离开了......

  小时候奶奶常说问我:“大孙子,长大后想干什么呀?”

  我会说:“长大了挣钱,给奶奶买好吃的。”

  奶奶说:“奶奶不吃,全给我大孙子留着。”

  然后我们便拥在一起放声大笑。

  后来,我真的长大了。从中学毕业后算起,独自在外面生活了14年,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见到爸妈的时间都不多,去看奶奶只能赶在节假日假多的时候。每次从奶奶家出来,她总拄着拐杖站在家门口远远地看着我远去,我也两三步一回头地回看奶奶。我冲她招手,她也冲我招手,每次回过头我都心里好一阵酸楚,想再回头看看,又怕忍不住流泪,只好埋头快走,也好让奶奶早些回去休息。

  如今,奶奶静静地长眠于一方矮矮的坟墓,留给我的只剩下回忆。还好有梦,在那里我常能听见奶奶和我说话,冲挥手、冲我笑,一切还是那样熟悉,只可惜闹铃一响我们又是阴阳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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