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树的散文

2019-05-14散文

  刚刚与儿子在街上走了一圈,让他在这个不上学的宝贵下午出来透透气,看看外面的景物,看看就要落完了的树叶,看看天上的云朵,看看商店……

  在给儿子介绍一棵棵树木名字的时候,我发现,树上保留着许多叶子的,是椿树,杏树,还有一颗石榴树,噢,应该还有梧桐树。不过,当看到那棵椿树时,我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话:“哎呀,你看,那棵椿树上的叶子一点也没有落,咱家院子里的椿树肯定也没落叶子呢。”

  不只是多说了这一句话,其实,说完这一句话后,我便沉默了,因为我心里,涌出了很多的话,很多的画面。

  一棵棵椿树的影子向我走来:小时候,娘家那棵被我认作干娘的臭椿树;结婚后我家院子里,一香一臭两个椿树分别站在堂屋门口的两边,像两个站岗的卫士,与我昼夜相守;在北京做门卫时,我的小房子对门,就是一棵不大的香椿树,年年春天,人们都来用钩子勾掉刚刚抽出来的一簇簇嫩叶芽,他们好狠心,看得我心颤。

  娘家的那棵臭椿树,早就不存在了,因为我的出嫁,我的离去,它也消失了。不知道是我忘记了它,还是它忘记了我。

  但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一直都没有忘记它。就像我从来都没有忘记娘家的每一个人,每一个陪着我成长起来的人,特别是,一个个离去的故人。我怀念着那些再也见不到面的故人,怀念着那棵臭椿树。

  臭椿树长在大娘的屋角,它并不是很大的树,但也不是小树苗。可我真的不知道它的年龄,不知道是谁栽下它的。记得我家和大娘家的院子里,几乎都是洋槐树,唯有它,是一棵椿树。于是,我对它,好像是多了一份关注。它呢,也长的另类。洋槐树们大都是矮矮的个子,树冠不大,也不规则,大概是年年被人们勾掉树枝摘取洋槐花的缘故吧。可是臭椿树就不同了,它修长的身躯,圆圆的树冠,茂密的枝条,很是秀美的一个美男子样子。

  哦,不对,不是美男子,应该是美妇人。可是,不知怎的,我虽然认它做了干娘,却总在心里把它当成一个男性。或许是它的臭味道吧,试想,有哪一个女人身上会有那样怪怪的异味呢。

  它带给我最多的记忆是每一个年节,特别是大年初一。当调皮的大弟弟故意在我和姑姑睡觉的门口放鞭炮,被惊醒的我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抱那棵臭椿树,并且嘴里念叨着:“椿树宽,椿树长,我认椿树做干娘,椿树大了做材料,我长大了穿衣裳。”想想多可笑,竟然只会想着长大了穿衣裳!

  过年是我们小时候最盼望的事情,我能记住每一个年是怎么过来的。年前的几天,准备年货,是一家人最高兴的时候,蒸馍馍,炸丸子,杀羊,是特别大的事情。这三件事里的每一件,都是要忙活整整一天时间的。作为小孩子,我参与的,是新奇,分享着大人们喜悦的笑声,似乎比吃到美味的食物更令我感到幸福和满足。每年到了做这三件事的时候,大娘是一定到我们家来帮忙的,而我和母亲及姑姑,也是会到大娘家里帮忙的。我们一边吃着美食一边高兴地大声说话,而那个时候,我却总是被禁语,因为我老是问一些不该问的问题,像:“咱们怎么做这么多……” 一类的问题,都是过年时候不能说的。

  如今,姑姑和大娘已经去世多年,但是,她们的音容笑貌就像还在我的眼前。似乎,她们从没有离开过,只是,出了远门。

  父母亲年迈,我却不能常在身边尽孝,心里时时有愧。所幸二老仍在劳作,我虽心疼,但也心安。愿上天护佑我的父母!

  弟弟妹妹们也和我一样,小鸟长大,各自飞走,另起炉灶,自成一家。在各自经营自己小家的忙碌里,很少兼顾到年迈的双亲。

  该回娘家去看看了,不知道父母亲的棉花摘完了没有。其实想这些都是多余,我帮不了多大忙,也许,能给母亲洗几件衣服。因为好多年了,母亲双手不能碰冷水。

  我的小家,被我遗弃了几年的家园,已经荒芜的几乎不能住人。但是,那棵香椿树却年年茂盛,替我守候家园的同时,壮大着自己的身体。

  说起来,这是一棵命大的小树,我刚刚嫁过去入住这个新家的时候,它几乎比一棵刚刚移栽的树苗大不了多少。婆母说,是远门的一位大爷爱吃香椿叶,在这棵小树苗刚刚发出叶芽的时候,那位大爷来折香椿树叶,结果不小心,把树顶折断,留下残废的树身。本来以为,这下小树会死掉的,没想到,它居然没有死,在树干上,继续发出枝叶来。

  只是,它活得战战兢兢,九死一生。

  每年春天,它都会在貌似干枯的枝条上钻出柔嫩的芽尖,告诉我们,它没有死,但这也只是少量的几个枝条上。大量的枝条,而且,有时候是生长了两年的挺粗壮的枝条,却没有生命的迹象,它们在漫长的冬季里睡得太沉,醒不过来了。它们被冻死了。

  所以,我从来不敢折下哪怕一个小小的枝条,馋极了,就揪下几片嫩叶用香油和盐拌着尝尝鲜,鸡蛋炒香椿叶芽这样的美食,我虽守着香椿树,却也没有舍得吃过,不只是舍不得再伤害香椿树那羸弱的身体,是那时候,我连鸡蛋都吃不起。

  但是,它的香气却是浓极了的那种,而且弥漫到邻居家里,整个春秋季节里,我都是在这种馥郁的清香里度过的。

  就这样,年复一年,枝条不断新生,不断死亡,几年以后,树的伤口处,朝北的方向,居然自上而下形成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树中心已死亡干枯,而外延不断生长,朝着阳光的方向,枝条长得特别旺盛,渐渐地,把死去的枯心包裹起来。一根绵延很长的大树枝,向着南方伸展,以至于整个树身,成了畸形的样子,很不好看。

  况且每年,不管树上有几根枝条,它是必然会开几束花儿的,到了秋天,举着几串铃铛一样的果实,煞是喜人。冬天,干透了的果实被风吹落,张开嘴的一个个小铃铛里,带着一只翅膀的小种子会随风去寻找自己的家园。

  每年都有粗大的枝条死去,每年都有新生的幼芽出生,它的顽强昭示着我的命运,我的生活现状。我在极端的逆境里扬着不死的信念,咬着牙活着。

  直到我们去北京前的最后几天,我恋恋不舍环顾这个小窝的时候,竟然对这棵弯着脖子向阳光生长的香椿树有了一股特别的感情,在老公决定去掉院子里所有的树木时,我决定留下了它。但是,我想给它一个新生,就像我们一家一样。于是老公爬上树,一枝枝的锯掉了它的手臂。最后,又齐腰锯断了它的树头,只留下一根树桩,孤零零地守在家里。我坚信,它会和我们一样,活得更好的。

  它真的如我们在北京一样,抛掉了许多的世俗烦恼,全心地投入了生命的储蓄中。我们的生活渐渐地丰盈起来,而它,竟然也一扫以往的半死不活,树身光滑,树冠庞大,枝叶繁盛,再也没有冻死的枝条。而且,年年春天繁花似锦,秋天果实累累!

  堂屋门口西边的那棵臭椿树,在我成为那里的主人时,就已经是一棵不小的树了,哦,竟然特别像娘家那棵臭椿树,半大不小的身躯,高高的个头,挺拔的树干,俊秀的枝条,与东边那棵又矮又小又畸形的香椿树一比,它真的像一个大丈夫。只不过,我老是觉得,或许是它的强势压迫的小香椿树不得不低着头弯着腰地去向南方寻求太阳的吧。

  臭椿树也是一道很好的风景,不知怎的,我从来也没有闻到过它的臭味,也许是被香椿的味道遮盖住了吧。倒是一种小飞蛾,年年出现,静静地伏在它的身上,如果你不去惹它,它就总是不动。也许是我太过忙碌,没有空闲注意它的动静,总不至于,它是忽然幻化出来的吧。不过,我得告诉你,它可是极其美丽的。

  它艳红色的双翅上,有规则地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圆点,黑色,飞起来时,像孔雀开屏一样美丽。于是,老公便常常捉住它,把它的翅膀掐断一截,让它再也飞不起来,以便让孩子们玩乐。不过我以为这有点残忍,多次制止过。我以为,只要看到它们静静地呆在树上就行了,可是孩子们爱动,总是去捉。

  令我记忆深刻的是,臭椿树上总会分泌一种透明的,类似胶质一样的东西,农村人叫它黏黏胶。确实很粘,但是干了以后,非常坚硬,且晶莹剔透,像孩子们玩的琉璃珠一样,不过它有一股幽幽的清香。

  因为我们要去北京生活,担心家里的房子终日被树枝覆盖,而且房门关着,不透气息,会损坏房屋。所以,这棵臭椿树和院子里的那棵特别大的楝子树一起,被伐掉了。

  在北京,我做门卫的时候,生活固定下来。工资不高,但很闲适,有充足的时间照顾儿子。让我惊讶欣喜的是,我的小门卫房对过,一路之隔,竟然也有一棵香椿树,矮矮的个子,细细的身子,却枝叶茂盛,长势喜人。

  树下,是老板们专门给我安装的一个水龙头。天气不冷的时候,我就在树下洗衣服,那矮矮的树枝,便是我挂衣服的好地方。

  春天,香椿叶萌发的时候,就有人来折树枝,她们把第一茬出生的嫩芽几乎折光。过几天,树芽便会在另一个地方又发出来。长到嫩叶绽开手掌的时候,就又被折掉。然后,就是第三次发芽,依然还有人来折,只是不再那么狠,会留下稀疏的几簇。曾有一位老人说:“唉,这人真狠,这么小的树,这样折,会气死它的。”

  但是,我惊奇那棵小树的生命力如此强大,到了夏天,它依然是繁茂的树叶覆盖了蓝天。

  我在北京的打工境遇,与那棵小树也很相像。从别人手里拿钱,是不容易的,要能吃得了苦,受得了气,忍得了累,还得节俭生活。就这样,我们的北京生活,虽然苦累,但是每天都有钱,不多,除去花销,还能剩下一点。

  如今,我带着儿子在老家的县城读书,离开了那些椿树,全新的环境,几度让我不适应。

  我怀念着以往的岁月,那一棵棵椿树,是我生命历程里不可缺少的伙伴,想起它们,就想起了那些峥嵘岁月,坎坷的路上,旖旎的风景。所有的眼泪,此时,都变成了追思。

  原来,椿树,是如约而来的,陪伴我度过风雨岁月的一位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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