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治生命散文随笔

2019-05-19散文

  父亲双目紧闭,一动不动,静静躺在病床上。他在沉睡,像婴儿一样在沉睡。晨曦微照,病房变得寡白。

  父亲越来越像婴儿了,身躯瘦小,睡在那儿,只占了床铺的一半。他还语言表达不清,大小便失禁。只有脸上的皱纹,手臂上松垮垮的皮肤,证明他是个老人。

  查房开始了,医生来到父亲床前,笑容可掬,轻声问,老爷子,今天感觉怎么样啊?

  父亲睁开浑浊的双眼,愣怔片刻,才木然地点头。

  医生又对我说,病人回去后要保暖,加强营养,感觉哪里不舒服及时来就医。走,跟我签字去!

  爹爹,我们要回家了,你不用再打针输液了!我签完字回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着对父亲说。

  父亲痛恨输液,恨得咬牙切齿,看见来扎针的护士,如同见了仇人一样。

  刚住院时,父亲只要看见护士端着盘子进来,就瞪着眼睛,扬起右手臂说,你敢再往前走我就打你!

  小护士吓得转身就跑。不一会儿,护士长端着盘子又来了。老爷子,就轻轻扎一下,就一下好吗?护士长在和父亲商量。

  不行!父亲紧握拳头,摇着头。那架势,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护士长站了一会儿,对我使个眼色,又向同病房的陪人一招手,我按住父亲的双手,那陪人抱住父亲的腰,护士长趁机去扎针。父亲抬起右腿,一脚把护士长踹了个趔趄。

  护士长直起腰,叹口气,摇了摇头。父亲虽体力好,却患有老年痴呆,她能说什么呢?她又出去叫来一个护士。护士紧紧按住父亲的双腿,护士长才将针头扎进父亲手腕的血管里。

  我坐在病床前,两眼盯着父亲的手腕,生怕针跑了。见父亲睡着了,我才趴在床栏杆上打个盹。刚进入梦乡,听有人喊,老爷子手上流血了!

  我睁眼一看,是父亲的手腕在滴血,他自己拔出了输液管,被子上,床铺上,地上,都是星星点点的血渍。我连忙按住父亲的手腕,急忙喊来护士。

  经过一番周折,护士长再次将输液管扎进了父亲的手腕。为防止父亲再拔针,妹妹拿来绷带,我们将父亲双手绑在了床的栏杆上。

  一小时后,父亲双脚突然一登,坐了起来,接着双臂一用力,绑带“啪”地一声断了,然后他又拔出了输液管。

  我拽着父亲的手,大声责问他,爹爹,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不想打针,我要回家!

  你要听话,打针是为了给你治病,病好了,咱们就可以回家了。

  父亲不吭声,气哼哼地坐在床上瞪着我。

  我问妹妹怎么办?妹妹说只有把脚也绑住。

  从那以后,父亲每天都被五花大绑在床上输液。每次绑完父亲,我都有种负罪感,内心十分难过。可转念一想,不这样做,怎么给他治病呢?幸好是冬天,有被子盖着,不然让人看见,还以为我们对父亲残忍,伤害他呢。

  一个月过去了,父亲的病情有所好转。由于整天躺着,他的尾骨皮肤被压烂了。我对医生说,让我父亲出院吧?他不情愿打针,一天到晚绑在床上也不是事儿啊!压出褥疮怎么办?

  医生说,病人没有痊愈,你们家属要求出院,一旦发生危险,你们要负责的。至于压伤,可以给你父亲换气垫床啊。

  我不敢擅自做主,去找弟妹们商量。他们说医生不让出院也没办法,就继续住着吧!

  我又去和医生商量,能不能将我父亲的液体减少几瓶?每天输入十多瓶,躺在床上十几个小时,健康人也受不了,何况他还是个病人?

  医生摇着头,医院对每个病人都有一套严格的治理方案,怎么可以随意增减药物呢?去掉哪个?哪个都不能去掉。耽误了病人的治疗谁负责?你父亲是老干部,又是公费医疗,你不用为医药费发愁,这多好啊!营养药,抗生素,维生素,我们都是给他用最好的、最贵的,你就放心吧!

  我不是不放心,这样下去,父亲受不了……

  有什么比救命更重要的?医生说完转身走了。

  住进了医院,就得听医生的,父亲只有继续治疗了。

  接下来的日子,父亲脾气更加暴躁,也许是在床上躺的缘故。虽然手脚绑着,他不停地要翻身,晃手臂,踢腿。所以,输液管跑针是常事。跑了针,又要重新地扎。一天到晚,就是跑针,扎针,循环往复。少则一天也要扎四五次,多则一天竟然扎了二十次。手腕、手臂扎满了,青一块,紫一块的,再到脚上去扎。

  两个月过去后,父亲的病不但没好,却越来越瘦,越来越虚弱了,还经常闹肚子。人也变得沉默寡言,再也不打人、不踢人了,他手脚无力,站都站不稳,哪还有力气去踢人打人?

  我问医生,父亲怎么变成了这样?医生说老爷子年事已高,各个脏器都在衰竭,再好的药物也无法吸收啊!

  听罢此话,我十分气愤,药物无法吸收,每天抗生素,维生素,营养药,都堆积在一起能吸收吗?我真后悔,悔不该当初听信了他们,如果强行出院,父亲回家静养,也许不是今天这种状态。是我害了父亲啊!

  不能再输夜了!我焦急地对弟妹们说。在我们的一再要求下,医生终于同意父亲出院了。

  回到家后,父亲身体每况愈下。一周后出现了心肺衰竭,呼吸困难,被送进医院后,又接连出现了血压降低,肾功能衰竭的症状。

  这时医生又说,你父亲危在旦夕,透析还有生还的希望。只要能使父亲起死回生,一切都在所不辞,我流着眼泪点点头。

  透析机在病床边轰鸣着,几根管子像蛇一样将父亲缠绕,鲜红的血液从父亲身上抽出,经过过滤后,又回到他的体内。

  父亲带着呼吸机,胸脯剧烈起伏着,布满针眼的双手拼命地伸向大腿,因为,透析的管子在那儿插着……

  这个画面,一直印刻在我的脑海里,每当想起,都心如刀割,是一种钻心的痛。透析机巨大的吸力,像吸血鬼张着的血盆大口,父亲要忍受多大的疼痛?

  36小时后,父亲趋于了平静,胸脯不再起伏,手也不再伸向大腿,他已经摆脱了疼痛,走在通往天堂的路上。

  父亲患脑梗二十年,病情一直比较稳定。此次住院,是因为患了肺炎。治疗期间,另一侧肺又被交叉感染,经过治疗,却死于肾衰竭,这让人不可思议。仔细一想,也并不奇怪,四个多月里,花费了十多万元,把一千多瓶液体输进父亲体内,他的肾脏能承受吗?我想任何人的肾脏都是无法承受的。肾功能一旦遭到破坏,人必死无疑。

  父亲曾是个军人,当年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出生入死,没有倒在敌人的枪炮下,如今,却死于肾衰竭。

  如果父亲不是老干部,不享受公费医疗,只是一个普通的退休职工,也许他还不会死。

  医生问我,还抢救吗?

  心电图都成了一条直线,还怎么抢救?我含泪摇摇头,请你们不要再折腾我的父亲了,让他安心走吧!

  此文献给我的父亲,愿他八一建军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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