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花朵散文

2019-06-26散文

  棉花,一种母性的花朵,饱含阳光的芬芳,从远古一直绽放至今天,历久弥新,长盛不衰,以最宽厚、最柔软的胸膛温暖着人间。

  棉花,多么神奇的植物,悄然地站在庄稼与鲜花之间,站在物质的粮食与浪漫的精神之间,像庄稼不是庄稼,似鲜花不是鲜花,却一样被流汗的农人和巧手的母亲珍视着。棉花知道,虽然自己不是庄稼和鲜花,却是大地为人类生长出来的衣裳和棉被,一样有着神圣的使命。千万年来,棉花一直为东方文明编织着一件古老的衣裳,编织着一个温暖的梦境。

  我猜想,棉花一定是天上下凡的云朵,是太阳派往人间的天使,在人类诞生之前早早等待在那里,等待为我们的祖先披上一件洁白的、御寒的衣裳。

  应当是霜浓露重的深秋时节吧,一位身着树叶的祖先、也是一位母亲,沿着小径拾柴拢火,不远处的洞穴里是她瑟缩的孩子们。仿佛受到了苍天怜惜的暗示,抬恨望去,不远处,棉花正温存地举着花瓣的手掌,向她挥舞着圣洁的白手帕……

  从此,棉把远古的阳光带到我们的身旁。从此,棉解说着温暖的深刻含义,在她的襁褓中人类平安长大。

  棉花的温暖绵延着、绵延着,在穿越了漫长的光阴后,覆盖在了我们身上。而我关于棉花的所有印象和感恩都缘于我的母亲。有人说,棉花是母亲心口开出的最圣洁的花朵。这也是我为什么每每梦见母亲总也离不开棉花的缘故吧。母亲去世两年间,无论是梦见她或想起她,总是重复那样的场景:梦里的母亲坐在洒满春阳的炕上,或者凑在萤萤如豆的灯前,专注地疏理棉花,如鸟儿在疏理羽毛,神情安祥、宁静。此时的母亲像女神,一片片棉花云朵般在她手中浮动、升腾……

  这意象几乎成了一种暗喻,母爱就像棉花,棉花也是母爱,都是无私、美好、神性的象征。母亲对棉花的理解与挚爱,是中华古老民族对棉花以及土地感恩之情的写照。

  北方是离棉花最近又最远的地方,塞北的黑土地虽找不到棉花的枝叶,但塞北的人们却无法离开棉花,这使棉花在北方人的心中既抽象又具体,既轻软又厚重。而从棉花的故乡走向白雪的故乡的母亲,棉花已然盛开她生命的深处,她深深知道棉花意味着什么。

  每当春阳高照,母亲总是把一家人的棉衣一一拆洗,将棉花芯晾晒在花开如云的梨树旁,棉花在阳光的烤制下膨松、煊软、芳香,像吸足了热量的面包。此后的日子,母亲将长长的时光和绵绵的爱意交给了棉花。轻轻的从棉花芯上取下一片,精心、细致地疏理着千丝万缕,像作家疏理文思,像少女疏理青丝。只一会儿,一个薄薄的、圆圆的、平展展的、光芒四射的棉花太阳诞生了。从初春到盛夏,无数个棉花太阳升起在母亲的掌心里,连同她的关怀,一片又一片、一层又一层地絮进我们的棉衣,所有的棉衣又缝制一新了。

  从春到秋,母亲要选几个骄阳似火的丽日,给新棉衣洗太阳浴,再挨个轻轻拍松,然后收进沉香幽幽的樟木箱,一同被收藏起来的还有四季的阳光。到这时,母亲终于可以舒展一下酸疼的手臂,静静地眺望严冬的来临,像一个稻谷满仓的农民可以安然地迎接漫长的岁月了。

  对母亲而言,棉花意味着家的温暖,意味着福寿绵长,意味日子过得厚成,因此,她特别在意棉花与人的一生相伴。三个女儿出嫁时,她一定坚持每人陪嫁四铺四盖,还有棉衣棉裤。尽管这些被褥可能几辈人都盖不完,尽管我们已不再穿自制的棉衣棉裤,尽管盖头蒙在盛夏,无须穿棉衣,但她老人家仍然要与老姐妹们因此而忙活很久很久。棉花是新的(从山东特地寄来的),被子是厚的,棉衣是软的,可母亲仍为出嫁的女儿担忧前面的风霜。而我因考学离家读书,比两个姐姐多了一床行李,20光阴流过,那床被子盖在身上仍暖意融融,被它拥着裹着,仿佛幸福拥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

  曾经的那些日子,做棉衣仿佛是释放母爱的一种仪式,更是母亲一生劳作的缩影。只是那时我们不懂,不懂棉花,也不懂母爱,甚至不知道该怎样珍惜棉花一样的母爱。

  我有一位同学兄妹七人,儿时日子的非常窘迫,更不幸的是,她46岁的母亲患了癌症。母亲知道来日无多,将四处收集来的旧棉花翻新,为每个孩子做了四套棉衣棉裤,这些衣服把一间小屋堆得满满的。我的同学曾以为这些棉衣可以穿很多年,可当母亲留下最后的温暖匆匆离去时,才发觉了母亲几乎带走了世上所有的温暖。

  我们小时,总是找各种理由企图把每年冬天第一次穿棉衣的日子推后,总是觉得棉衣有些厚、有些沉,求母亲薄一点再薄一点。后来有了羽绒服、保暖内衣、羊绒毛裤等时尚轻软的御寒服装,因为远离故乡,没有人“管束”自己,已有些年不再穿棉衣了。可母亲见了仍会说“十层单不如一层棉”,仍坚持给孙辈们做好棉衣御严冬,只到她去世。

  母亲又回归了她的棉花地。她走后,我突然之间喜欢上了“温暖”这个词,也从心灵深处渴望被温暖拥抱。当凝望着姐姐从父母碑前带回的那支棉花,我顿悟,母爱和棉花一样,安安静静,无微不至,体贴温存又舒适安然,滤去了浮世的喧哗与浮噪,不事张扬,无所欲求,与我们肌肤相亲,气脉相和,没有丝毫疏离之感。也因而我们常常忽略母亲和棉花的存在,就像很少想起我们的皮肤存在一样。只有突然地暴露于朔风狂啸的旷野,突然地关节疼痛,我们才会想起了母亲和棉花。

  有位朋友说,都市已经告别了棉花时代。其实他看到的只是棉衣走出了一部分人的生活,却没有发现棉花正离我们越来越近,棉花正以衣被的形式,紧贴着我们的身心,包裹着我们躯体和灵魂。几度轮回,我们深知华丽的、奇异的、新潮的材料安抚不了我们的心灵。人生的最高境界是回归本真,当我们从滚滚红尘回到巢穴中,我们疲惫的身躯最需要的是放松和安适,就如同走了长长一生的双脚最喜欢布鞋一样。

  从远古到未来,在那个圣洁的天使抚慰下,人类度过一个又一个悠长、沉香、甜美的梦境。如今,我们回到祖先襁褓里睡的如此安稳。梦里,那束美丽、温暖的花朵正灿然开放……

上一篇:蹦弹球散文下一篇:转校生男孩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