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家庭都有一种气味散文

2019-06-26散文

  走进房间,无论是自己家,还是别人的家,总有一种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或许那是浓烈的烟草味,淡淡的茉莉花香;也有可能是装修后的油漆味,发潮发霉的变质的气味……

  我一直以为,嗅觉最能勾起潜藏于心的记忆,常常令人“触味生情”。记得读书时,新学期恰是秋天伊始,随着一日一日渐冷,黄色的树叶飘满了操场。做值日生,便去打扫那些落叶。最后将它们聚拢起来,一把火烧掉。薄薄的青烟弥漫,到处是烧荒的气味。丝丝缕缕,顺着鼻腔,进入体内,熏染着每一个细胞。后来,每当闻到这种气味,我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那遥远的童年。

  其实,我的嗅觉记忆,最初始于外婆家的。那里是一个低矮的土房,透过木窗格的玻璃,干巴巴的阳光,直射到土炕上。土炕上有一个圆形的旱烟盒子,盒子上搭着两杆烟袋锅。外公和外婆都抽烟,而且似乎抽得很凶。那股刺鼻的旱烟味,总也无法散去。在我的印象里,外婆是个干瘦的小老太婆,不知患了什么病,脑袋不停地微晃。她好像从未静静地闲待过,手上不是缝缝补补,便是洗洗涮涮。外公则盘腿坐在炕桌前,咂着烫热的烧酒。他捏着酒盅,眯起眼睛,极惬意的样子,就像老学究吟咏圣贤的陶醉。母亲告诉我,外公外婆都是旧社会走过来的苦人,一辈子挨累,没享过福。那时候,我是不理解的,因为外婆家的冬天,经常吃热气腾腾的火锅。那股羊肉的膻味,起初让人反感,但吃了几次火锅,竟然回味无穷,仅仅想那股膻味,就令人垂涎欲滴。吃着美味,怎么算苦?外婆去世的时候,我已经长大成人,懂得了人世间的许多苦难。到了外公弥留之际,我坐在炕沿边,看着他衰朽不堪,喘着粗气,沧桑的脸上,写满了对人生的解读。我开始思考,幸福是什么?千顷良田,万贯家财?身后何曾带走一针一线。像外公外婆这样,携手六十余载,相濡以沫,清贫却快乐。一锅旱烟,一壶烧酒,心满意足。难道这样的简单,不是一种幸福吗?

  小时候,我与父母住在简易楼,冬天需要自己生火取暖,劈柴搬煤,非常麻烦而且脏。不过,到了夏天,当晚风穿过纱窗,吹进小小的方厅,那股清凉感畅快人心。唯一恼人的,便是蚊虫趁机而入。身上被叮了红包,只好喷花露水驱蚊。在屋里呆久了,也不觉得什么,若是从外面回来,便闻到浓重的气味,说香也香,可香中带有一种怪味,是人工合成的茉莉花香。我很讨厌自然之中,掺入人为的干扰和做作。所以,我更愿意去嗅雨后泥土的芳香,似乎那里面有生命的跃动。我喜欢雨,下雨的时候,我总是敞开门,不是看,不是听,而是近乎贪婪地吸着清新的空气。当屋子里充满原始而单纯的气息,我的心也随之醉了。

  后来,我成了家。有了自己的蜗居,装修带来的各种化学气味,释放半年依然恋恋不舍,余韵犹存。不仅气味难闻,而且损害健康,这是追求舒适与美必须付出的代价。想一想,人生何尝不是如此,生命常常被某种诱惑所累。因为没有不义或者意外之财,所以我的家属于简约一派。不过,也好,简约与繁缛属于两种不同风格的美。相比之下,后者美的代价可能更加沉重。有的人不顾心灵的肮脏,却追求居室的洁净,以无尘、无味为美。有的人本来满身赘肉,仍把家庭当作“夜草”的消化器官,以香嗝、香屁为美。然而,这种无味和香屁的代价,是否远远胜过普通的化学气味?

  我家的婆姨,对猪的生活顶礼膜拜,崇尚所谓的本色。待洗衣物常常堆积如山,发霉发臭的气味便也酝酿而生。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也不是勤快人,最终妥协了,适应了,与猪同流合污了。

  婆媳笑着说:郁闷啥?起码咱们活出了人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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