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存记忆里的小镇古树及其他散文

2019-11-18散文

  怀旧情结大概是前几年有的,近来还如酒日浓,竟然有了来一篇文章的想法。有时候坐着无所事事之际,隔三差五就想起故乡那些早已消失的大树古树。有什么值得怀念呢?不复存在了,千呼万唤也不会转来了,还能失而复得么?要一切向前看,已经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要相信前面的风景很精彩。这样自我劝慰之下,暂时不想了。过不多久,毛病复发依然如故,你道怪也不怪,为什么就那么化解不开依然魂牵梦绕呢?怀哪门子旧啊。嗯……

  割舍不开的那是一些树。小镇那时候,古树上百,大树有千。人、树、鸟,各有空间,和谐相处,共存共荣。比现在的桃花源,更为了得;不是吹牛皮,比生态居住城市常德之树鸟二项,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今非昔比,哪里还有一棵古树。没有大树,珍贵鸟类逃之夭夭难找寻。有钱的,都要搬到常德去住了。因为常德古树不多,大树不少,树多空气好,小镇哪堪相匹。

  小镇那些令人心醉,令人心驰神往的古树毁灭已经快半个世纪了。那是什么样的树呢?少数不知道名字,大多数是我们这里叫做鬼柳树的树,正名应该叫做枫杨。如果你还不知道,我告诉你,在桃花源下边的游仙观尧河渡口,就有一棵,胸围487厘米,树高15米,树龄2400余年,屈原第二次被流放,从此经过,并在树下吟成涉江诗。小镇的鬼柳树,就和这个是同一种类,只是更加伟岸挺拔出奇,不知是哪朝哪代哪人所栽。观赏那些树,如同观赏稀世极品古画,非常赏心悦目。那时候,每天吃了早饭背着书包从家里走出来读书去,不朝它看即能历历在目,自然而然一望,是你看树,又象是树看你。我宁可相信,古树是有灵气的。

  古树是美的化身。造型奇特,姿态各异,皆可入画。树上没有栖传说中的凤凰,却有其他珍贵鸟类无数,以喜鹊、白鹤居多,它们每天傍晚归巢之前,各施绝技精彩表演,在古树旁上下翻飞左右缭绕翩翩起舞,做出令人叹为观止的高难舞蹈动作。令路人注目,令百看不厌。有时候还有树木的医生啄木鸟定期飞来寻找虫子,长嘴挖树干蛀虫时发出一种类似打击乐的有节奏的声音。每天早晨,新的一天在鸟群悦耳动听的叫声中醒来。

  古树下面是儿童、青年的乐园。这些树在上街后面,在街上老“天成”布铺、“德大”糕点厂后面。外边是一大块田,没有下种的时候,田里是干的。一到星期天或者节假日,附近有许多小孩在树间田里捉迷藏,玩游戏,春天放风筝(非常神奇,只飘飞田里上空,不挂树梢);青年人在树旁月光下玩乐器、唱歌。稻子收割后,田里也是干的,脱粒以后的板草把子立在田里,除了风筝,儿童和青年的其他活动照旧。

  古树是天然氧吧,四周居民吸氧充分;也是噪音的屏障,使环境安宁。一般人身体颇佳,老年人活很大年纪尚能劳动,后是无疾而终。

  古树还对人友善馈赠。冬天北风呼啸的时候,古树上面的干枯枝吹掉下来,被早起者捡去做柴烧。我家就住在大田的外面,有几次起得早,捡过几次柴火。

  我对古树怀有深深敬意。但是年幼无知也干过傻事,掏过鸟蛋,拆过鸟窝。古树上面有很多鸟儿做窝,怀着好奇要去看个究竟。树下面很长一段是光溜溜的,搭了一张楼梯,五米以上才有树枝可抓,牵扯树枝才能攀高。白鹤筑巢的地方往往是树枝顶端,很细,人上去摇摇晃晃,老天保佑没有被摔下来,每个鸟窝三四个蛋,那个蛋要三个才有一两多,每次拿十多个装在衣袋里下来,煎熟吃了。那次拆鸟窝,是在一株枯死的古树上,没有叶子遮掩,上面有个大鸟窝暴露无遗。下面搭楼梯爬上去以后,再向上攀登,到了鸟儿窝边,比底下看要大得多,超出想象。上爬的时候,一条蛇飞快从上面下来,狭路相逢来它灵活从反面过去了。人不犯它,它不犯人,各走一边。费了很长时间,爬到顶上,开始动手,上面全封盖,树枝和泥巴混合而成,很结实。搭建窝巢的树枝粗细一样,象精细量过。交叉搭建,能避风雨。鸟儿真是太聪明了。拆了一半,发现情况,里面有一只小鸟。把它拿出来,是刚刚出壳不久的,还没有睁开眼睛,身是红红的,只有白绒毛。拿到手里的时候,来了一对大鸟,就在我头上哇哇大叫。错已铸成,没有改悔,而是把鸟儿拿回家交给妈妈要她弄熟,我又接着上梯上树,爬到顶上继续拆窝,大鸟已经飞走。全部拆完下来,我把柴火挑了一担回家,多余的半担,给住在附近的雷魔货弄回去了。回去把弄熟的鸟儿吃了,真是无知无畏。

  除了这里有十多棵古鬼柳树,离这里不远的牛场也有两棵,还有其他许多地方都有古树分布,这些古树起码有几百年了。就连我家屋当头就有棵古桑树,其他大树也有几棵。有了这些古树映衬,家乡就如电影《阿诗玛》里所唱:可爱的家乡,美丽的地方……小镇被称为小南京,是因为热闹;被称为古镇,除了历史悠久有很多古文物外,与古树不无关系。作为一个居住、商贸的集镇,就有这么多的可圈可点的可爱植物;作为小镇边沿的专门生长树木的丘陵戴公坡、畲田一带,有巨松、巨杉,锣大鼓大的百年大树更多,就象看黄山风景。

  现在,小镇已经不仅找不出一棵古树。这些古树没有毁于解放前的刀兵战火,没有毁于大跃进大炼钢铁大办食堂,没有毁于文化革命地破四旧立四新,也没有毁于缺柴烧的岁月。毁于什么时候,因何而毁,由谁拍板,没有人追究。它不是私人的,下手没有后顾之忧;它又不是公家的,任何单位都没有关于这笔财产的记载。那就是上苍宽大的襟怀赐与众生的,没有具体的主,这就好办了,谁有权力能力,就可以拿它开刀问斩踢出局。那些曾经盘踞古树的地方,毫无疑问,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楼堂馆所。连带很多的堰塘河港,都由贪恋将之填平长出房子,大卖其钱。

  前面的乌龟爬开路,后来的乌龟原沿路爬。上行下效无人管,砍伐之风愈演愈烈。沅水河边的大批护坡的鬼柳树也快消失殆尽,只要出手,该可据为己有。哪里有树,哪里就有人打主意。有一所小学,有一蔸四十年左右的速生树二一四杨,长得很大,一些镇民晚饭后进学校绕操场走圈散步,夏天很热,但是一走到大树下,感觉就是不同,好像空气一下变得凉爽了。这棵大树既没有挡跑道,又可以配风景,可是好景不长,卖了。无独有偶,一块农田旁边也有这样一棵高大的二一四杨,也是卖了去做三合板。一个社区竟然挖了每户民居门前长了三十多年的樟树去卖钱。小树一长大,就会有人把他们消灭在古树的萌芽阶段。缺少了大树古树的小镇,整日飞沙走石,空气污染严重。现在小镇人都缺少了以“古”镇自居的底气。六八年知青下放农村的时候,天成、德大后面的鬼柳树都是在的。后来……消失了大树的古镇,好像病入膏肓,缺少生气。如果这些树现在还在,可以试着开展旅游产业,为今人提供许多就业机会也未可知,不弄污染企业也有大把票子好进。弄掉它,是不是有些鼠目寸光。

  古人云:名园易得,古木难求。一棵古树名木,就是一首气势恢宏的诗,就是一副磅礴奇绝的画,就是一部承载文明的书。还是坚韧不拔的象征,给人无尽的遐思感悟。有的人几次看桃花源,就是冲的有摩顶松这样的古树。到一个地方,只要看到一蔸古树,就觉得不虚此行;如果那地方有值得一观的树而没有去看,就觉得怅然若失少了一点什么。我有一次到盘塘十字庵饿着肚子跑十多里看到两蔸非常巨大的桂花树,就觉得饿得值。有一次为单位到杜坪收欠款,看到一蔸巨大的古松,因山路崎岖不通车跑路数十里的疲劳随之一扫而光。看到某个某个山上锣大鼓大的树遭到砍伐留下树兜,遗憾之情难以言表。

  小镇不仅古树渺如黄鹤,古建筑也绝迹了,古物件也不知所终。小镇的古建筑有闻名遐迩的西禅寺、正乙宫、关帝宫、水月庵……这些古建筑还先于古树去了爪哇国。有的屙尿洗萝卜一就二便办了学校,有的……最后又被另外的单位取代。小镇的古物就多的难以诉说了,什么巨大的铜钟,跪在岳飞面前的秦侩夫妇铁件,超级大石狮子……至于个人拥有的古家具古文物,大户人家谁又没有。非大户人家收荒货的陈车婆,在文化革命破四旧中,他老婆的假肢里搜出了袁大头、龙洋(归还没有不得而知),今天如果拥有,你说发还是不发?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六十多岁的人头脑中记忆的所有古镇的文化标志,文化符号随岁月灰飞烟灭,不知所终。笔者这里发思古之幽情,想说,在时代滚滚前进的车轮中,不要把孩子和脏水一齐倒掉,碾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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