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角落里寻找散文

2020-03-01散文

  我完全想不起来我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听过这样一个有趣的提议:当我们遗失了一件什么东西而焦切难安却又不知道遗失在何处,急于找寻又无从下手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确定一个大体的范围,不断缩小这个范围直到逐渐逼近最终的那个角落。虽然角落里不一定有我们想要寻找的东西,然而相对于一阵毫无头绪的翻箱倒箧这倒不失为一个可以实行的好办法,心平气和而气定神闲。

  可是当我们遗失的对象变为一段时光,一片记忆,这样虚无飘渺的东西是否也能够施以同样手段而达到本来的目的,或者求得内心的安稳平静?

  不断地错过和失去,甚至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东西也被记忆埋葬了,如同一个被抛进了时间的蛮荒之地的婴孩在黑夜以及荒草里发出无助的哭喊,因此无边的惶恐铺天盖地而来。我所亲历的生活,我所写下的文字,以及我翻阅过的无数书籍,渐渐地离我远去,像天边一颗灿烂的恒星隐入苍穹,可望不可即,被不断凌乱而模糊的记忆变成断章残片难以找寻。我们甚至忘记了我们失去过什么。

  几乎所有人都会提梦想,几乎所有人都要提爱情。

  原本虚无飘渺的东西,我们都矢口否认我们的过去一无所有。仿佛祖上也是显赫一方的大户,曾经花银子如同水流一样,尤其是太爷爷的太爷爷的那场盛况空前的葬礼,灯火通明七七四十九个日夜,就连外乡人都来赶赴这免费供应的宴席,几十万两银子花下去了,太爷爷的太爷爷风风光光入土为安。物极必反,富贵终有日,四十年后家道中落,真个江河日下不可收拾,从此渐渐衰败,直到今日的一穷二白。我们怀揣梦想,做着遇见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的美梦,像一个富家恶少一般倾家荡产挥金如土。我想起了余华《活着》中年轻时候的福贵。好像错过和失去的东西都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变得无比真实,像铮亮惨白的银疙瘩可以将皮肉搁得生疼,让人切切实实感受到存在和虚无之间难以缝合的伤口。

  我们曾经是有梦想的,我们曾经是相信爱情的。

  我们不知道所谓的梦想只是自己怀念过去的一个作为装饰的吊坠,其实也是一钱不名的阿物;我们所谓的爱情,似乎永远停留在了写一封情书交换几件礼物的纯白烂漫的年纪。

  关于梦想,无非是想要成功。我曾经听过唐骏的演讲,是的,“打工皇帝”唐骏。普通人眼里牛逼哄哄的人物,在他的演讲里讲述了他如何从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脚色摸爬滚打达到许多人无可企及的地位,也就是说,他成功了,能够站在台上向别人宣布成功需要具备什么样的条件,现场表演素描画,言语之间就能刻画出一个成功人士长着一副什么样的嘴脸。像传教士布道一般,我不知道那些一脸虔诚的年轻人是否能够像唐骏一样,“有朝一日,大鸣大放,路人皆知。”可是他们对于成功的渴望,好比大旱逢甘霖,他们在自己依旧相信梦想的时候,躲在远离社会,远离危险的避风港里一门心思地修炼,妄想得道成仙。

  很多人的梦想归根结底多少有一些让人失望。“我有一个梦想”翻译过来即是“我想出名”,“我想有钱”,“我想有房有车”,“我想吃喝玩乐无忧无虑”……如果马丁路德金能够活到现在,当他说“我有一个梦想”时,是不是还能让无数的人听了感动得落下眼泪?

  关于爱情,变成了一种需要。月黑风高之夜,立于山巅朔朔北风之中,浪迹江湖数十载的刀客心中一片苍茫,无限虚空,当仇人的头颅流淌的最后一颗血珠滑到刀锋,滴落到黯然的草叶上他的意志似乎也追随那最后一滴仇人的鲜血融入了泥土。二十年的颠沛流离漂泊辗转,他累了。曾经令整个武林掀起血雨腥风,让各路英雄闻风丧胆的那柄寒光闪闪的竹叶刀,如同一片干枯的竹叶随风飘落。竹园一别,她凄厉绝望的眼里滑出了那一颗清冷彻骨的眼泪一直让他心口隐隐作疼……许地山先生说:“爱就是刑罚。”翻开那些你侬我侬的风花雪月,那些凄美卓绝的古典爱情方才明白古往今来南北海外的人是如何不遗余力地编造一个个使人心醉神迷的谎言。

  也许爱情于男人而言是一种慰藉,于女人而言是一种依靠。

  读过了梁实秋的《槐园梦忆》总算明白什么是一见倾心,两情相悦,白首黄泉仍相忆。止不住的肝肠寸断吟哦苏子《江城子·记梦》——“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梦想和爱情,对于生长在一片毫无信仰的土地上的青年人来说,失去了两者就好比失去了生活的全部,浑浑噩噩宛如迷途的羔羊,无法理直气壮地高喊流沙河的诗句——“理想是石,敲出星星之火;理想是火,点燃熄灭的灯;理想是灯,照亮夜航的的路;理想是路,引你走到黎明。”关于“尾生抱柱而死”的那个故事,已经和“诚信”不相关了,那个故事的主题应该是“爱情”,千百年来有多少的红男绿女作了抱柱而死的尾生,久久等待一场无法预料的惨淡结局。

  然而我们还是一味地寻找,一味地想要将那些断章残片连缀成文,连成一条线,连成一幅画,你所忘却的过去,连祭奠的地方都没有。剪不断理还乱,是不是也应该画一个圈,这样就不至于感到迷茫而理不清头绪。

  回望的路上,往往开始怀疑前去的路。所以年轻的时候就应该大步向前走,不去计较得失,不去在乎成败,低着头,像一只落单的飞雁,像一条迷失的游鱼。走直线,莫回头。我想到两千五百年前“遇歧路而泣彷徨”的杨朱。《淮南子·说林训》:“杨子见逵路而哭之。”杨朱一个人呆着闷得慌想出去转悠转悠,可是当他走到村口的时候却遇到了麻烦,路太多了,四通八达南北纵横,该走那条路呢?杨朱陷入了思想的斗争,想着想着拿不定主意,于是只好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似乎每个人都站在了十字路口,瞻前,回望,顾左,盼右。假使人生的路途也像中国的高速公路一样竖起了一些让人也是摸不着头脑的指示牌,总好过了什么参照也没有。怎么办呢?要么沿着旧路走回去,要么路长水深大步趟;或者追慕先贤,席地而坐,泣涕彷徨。

  故人,故乡,童年以及青春,梦想还有爱情……遇见曾经的错过,得到往昔的失去。只有无法改变的过去最让人怀念,最能唤起对于美好的单纯回味。那些美好的时光宛如一个暗恋许久的女郎在人来人往里一次次擦身而过,她娇媚如花的容颜居然让我难以辨认,仿佛失去了四十年的儿时玩伴,尽管一同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爬树掏鸟,下水摸鱼。我想抓住一根稻草一样在波浪滔天了抓住一些永恒不变的东西,我甚至放弃了一只小船,或者一艘巨轮的搭救。继续翻箱倒箧,画地为牢。

  蒋方舟在《黑夜中也健步如飞的路》里说:“一个彻底诚实的人,如同黑夜中也健步如飞的人,内心只有一种声音。他人的劝诫、世俗的虚荣、生活的诱惑、权力的胁迫,这些一切都无法入耳入心。当一个人有所追寻时,他只会看到他所追寻的东西。”

  这么说,当我们将自己禁锢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坚持不懈地苦苦寻觅,能够得到类似“皇天不负苦心人”的回应也就不言而喻,是上天注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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